“乐器除了钢琴之外,还会大提琴和小提琴,但后两者都不精通;俄语算是母语,只是没考过什么证书,英语雅思8分、法语DELF是B2不过都是十几年前考的了,这么多年没怎么用上,也不知道退步了多少。”
“所以我想试试做钢琴老师,或者口语陪练,”他说得没底气,最后小声道:“培训学校都要看学历和证书,我之前在琴行找了个助教的兼职,但可能有点小误会,我会再试着争取一下的。”
姜以宁刚说完,便听路行川惊呼:“这还叫什么也不会?”
年轻人总算露出一些符合年龄的不稳重,英挺的眉毛皱起来,满脸的不赞同:“你明明会那么多东西,随便拿出一样都很厉害了!”
这就算“很厉害”么?姜以宁也不确定,他从小上最好的私立学校,接受所谓的“贵族教育”,身边优秀的人太多太多。
要论成绩,他并不是其中最出挑的,只是容貌生得格外漂亮,在音乐上还有些天分,因而也受过许多追捧,无需他自信或不自信,天然就是人群瞩目的焦点。
姜以宁也曾有过踌躇满志的时候,在音乐厅里,在舞台上,那些享受掌声和鲜花的时刻,他无疑也确信过自己的才华,但是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一切都变了。
他所擅长的、热爱的钢琴,不过是偌大豪宅中美丽而无用的装饰品,无法创造价值,也没有旁人欣赏,人人都羡慕他金尊玉贵,被英俊多金的丈夫捧在手心里宠爱,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个午夜梦回时的迷茫。
最快乐的事情还是去孤儿院,活动室有一台电子琴,他随手弹出一首小星星,孩子们便围着他,露出一张张纯真的笑脸,小手用力地鼓掌。
他给孤儿院捐款,还新修了音乐教室,换上真正的钢琴,翟湛英虽然在物质上支持他,却也只当他是闲得无聊心血来潮,他一旦想尝试做点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对方便以为他好的名义哄着他放弃。
仿佛他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存在的价值就是被爱,生活的重心只有翟湛英,姜以宁模糊地意识到这样不对,但所有人都在告诉他本应如此,他也懵懵懂懂地相信着,直到现实终于向他露出残忍的獠牙。
兰ゞ生
他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被宠爱”的陷阱,坚定地想要逃离,却也为时已晚。
自我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姜以宁再也无法像年少时那样确信了。
可是路行川的眼睛却是那么的亮,黑曜石般的眼眸被金色的阳光一照,变成灿烂温暖的焦糖色,认真笃定地对姜以宁说:“宁哥,你真的特别特别好!谁不要你,是他的损失。”
“我也在做家教兼职,等我帮你问问,有没有需要钢琴家教和口语老师的。”
他侧过脸说话时,黑发随着偏头微动,年轻而光洁的脸上细小的绒毛在太阳下也映金色的光晕,本就俊朗的面容愈发显出独属于少年人的蓬勃生命力。
被他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姜以宁好似也短暂地重新看到了那个青春的自己,怔愣地晃神了一瞬。
而后姜以宁微笑起来,瞳仁的蓝色都变得更浅了,双眼微弯的弧度温柔,轻声说:“谢谢你,行川。”
这下便换路行川怔住了,姜以宁之前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说不上生疏,也不算亲密,现在只是去掉一个字,莫名就显得暧昧起来。
路行川知道姜以宁没有别的意思,可他还是忍不住动了动喉结,心脏砰砰直跳,眼神闪烁地挪开了视线。
明明已经看过这么多次,但下一次再冷不丁看见对方的脸,依然会被那种绝对客观的美貌惊艳冲击,路行川眨了眨眼,只觉得阳光太大,晒得他脸上发热。
家具市场就在前面不远处,姜以宁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不知道该怎么挑选,连床的大小都不太清楚,更别说讲价了,最后还是全靠路行川,选材质、选尺寸、比价格。
“我们是学生,能不能再便宜点?”
路行川问得坦荡,姜以宁却不好意思起来,他哪里是什么学生?
但那老板似乎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刚刚说已经是最低价了,同路行川有来有回地讨价还价一阵,到底是又在“最低价”的基础上打了个折,还附赠三轮车送货上门。
老楼没有电梯,得抬着床垫上楼,姜以宁本来还想帮忙搭把手,但楼梯的空间太窄,路行川和老板一前一后竖着抬起床垫,他就只能跟在后面了。
等安置好新床垫,小李联系的维修工也到了。
技术娴熟的工人很快定位到漏水点,清理干净墙面后涂上补漏剂和防水涂层,顺带帮忙用水泥砂浆封住了空调管道。
新修补的墙面颜色还与周围有明显的不同,散发出涂料略微刺鼻的气味,地面也被剥落的墙皮和几人来来去去的脚步踩得有些脏。
姜以宁打开窗户通风,路行川自觉地拿扫把扫地。
扫完还不算,又仔仔细细拖了一遍,三下五除二就把整间出租屋的地板都擦得锃亮,才脸颊汗津津地去卫生间洗拖布。
姜以宁走过去,还想说些什么,便见他回头笑:“你饿了么?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午饭用的是昨天晚上备好的食材,因为隔了一夜,看起来不太新鲜的就没再下锅,路行川总感觉菜色太少,还准备下楼去现买,姜以宁连连说不用麻烦,才打消了他的念头。
简单的午餐吃完,路行川收到学生家长回复的信息,眼神一下子亮起来:“宁哥,我做家教的学生正好也要学钢琴,换了好几个老师都不满意,我给家长推荐了你,她说可以先试一次课,按市价算课时费。”
他期待地问姜以宁:“今天下午我就要去上课,宁哥要一起去试试么?”
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姜以宁完全没有理由拒绝,午后休息了一会儿,便和路行川一同出了门。
两个人先乘地铁,又换公交车,下车后走了一段路才抵达目的地,远离市中心的花园洋房小区环境清幽,女主人和保安打过招呼,让他们顺利通过门禁。
这家的小女孩刚上初二,正是青春期叛逆的年纪,想法天马行空,根本坐不住,路行川给她补习数学和物理,完全是因为长得好看,特别像小姑娘喜欢的某个动漫人物,才没有像前几任家教老师那样被她央着妈妈换掉。
得知又要见新的钢琴老师,周末本就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变得更少了,女孩还闹起了情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她妈妈也拿她没办法,只抱歉地朝路行川二人笑笑,目光在姜以宁脸上多停留了两秒,忽而想到了什么,又去敲女儿的房门。
母女俩隔着门缝说了几句悄悄话,小姑娘刷地一下就把门打开了,看到小路老师,再看向旁边新来的姜老师,瞬间也不再闹别扭,眼神都看得发直,破天荒主动提出要先练琴。
女人摇头失笑,无奈地和姜以宁对视一眼:“那就麻烦姜老师了。”说着,又对女儿道:“瑶瑶,要听姜老师的话……”
“嗯嗯!”小女孩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美人老师眼珠滴溜溜地转,忙不迭便领姜以宁去了琴房。
顾女士先前还说她坐不住,姜以宁却感觉小姑娘乖得很,全程都极专心地听他说话,不叫苦也不叫累,屁股都没挪一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瑶满脑子都被“好漂亮”占据了,连练琴都不再觉得累,只觉得姜老师又好看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弹起琴来却很有力量感,明明都是同样的练习曲,换他来弹就是比之前的所有老师都好听。
不知不觉便是一个小时过去,在休息的间隙,姜以宁出去和顾女士交谈了几句,大致说了孩子的基础情况和存在的问题,路行川也在外面等他,还朝他眨眨眼,用口型说“加油”。
姜以宁笑了笑,转头看见小姑娘正扒拉着门缝偷看他们说话,等他继续回去上课时,顾瑶就神秘兮兮地问他:“姜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点头,本以为是什么关于钢琴课的问题,却听女孩捧着脸八卦地问:“你和小路老师……你是小路老师的男朋友吗?”
真不知道现在的小朋友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姜以宁哑然失笑,无奈地否认道:“我们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