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少潭闻言眼睛一亮,竟是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抱着陆延的腿激动道:“陆兄,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你若帮我,日后小?弟这条命就?是你的,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陆延伸手将?他扶起?,心想曲家?也是后继无?人了,否则又何须把声名尽数牵系在一把剑上:“你的命是自己的,我不过说几句话,成与不成尚未可知。”
曲少潭闻言好不容易落下?去?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只见陆延瞥了眼竖着耳朵倾听?的人群,意味深长数道:“盗无?道不止偷了你家?的青龙宝剑,还有天欲宗的欢喜佛陀像,鸿蒙书院的无?字天书,神机宫的八卦盘,飞星宗的羿阳剑……”
他每念出一个宗门名,数出一件被盗的宝物,身旁就?响起?一声筷子掉落的声音,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当啷”
“当啷”
“当啷”
竟比那唱戏时的锣鼓声还热闹。
那些仆役中有人是讶异,有人却?是骇然震惊,脸色难看?至极,活像被偷的宝物是他家?的一样。
陆延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递到?鼻尖轻嗅,他假装没看?见仆役之中那些形迹可疑的身影,唇边噙着一抹轻笑?,故意拖长声调说话,莫名让人恨得牙痒痒:
“所以啊,你大可不必着急,等那些宗门发现?自家?宝物被盗,定然会全力缉拿贼凶,他们的实力可比曲家?强得多,定然会将?神器寻回来,你们自去?认领便是,想来他们也不敢冒着道德败坏的名声将?青龙剑私藏。”
曲少潭闻言脸色又喜又忧,喜的是宝剑寻回有望,忧的是不知何日才?能找到?:“那……那些宗门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镇宗之宝被偷了啊?”
陆延笑?嘻嘻道:“这可就?不好说了,遇上聪明些的,譬如说神机宫,说不定十天半个月就?发现?了。”
毕竟神机宫都是一群能掐会算的道士,比猴儿还机灵几分?。
“但若是遇上那种蠢笨的,譬如说鸿蒙书院,那群书生把无?字天书供奉在开山祖师牌位前,碰也不敢碰,瞧也不敢瞧,说不定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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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仆役中有人气得把筷子硬生生折断了。
陆延假装没察觉到?空气中诡异微妙的气氛,他从桌边站起?身,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褶皱:“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家?吃饱了赶紧干活,近日城内不太平,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陆延语罢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身后却?陡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陆总管,那檀越乃是天下?剑修之首,你方才?念的那几人名号我等闻所未闻,当真能与他一战吗?”
陆延闻声回头,却?见说话的是一名年轻俊秀的男子,满脸不服,他身旁还有一名同伴,正神色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角,示意别再说了。
“天下?剑修之首?”
陆延缓慢咀嚼着这几个字,也不知品出了怎样的意味,半晌后他蓦地一笑?,摇摇头叹道:“真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檀越若能排进天下?剑道之首,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此言一出,顿时满场哗然,无?他,实在太诛心了!
问?话的那名青年顿时拍桌而起?,勃然大怒:“你竟敢如此侮辱檀剑君!他三十筑基,五十结丹,二百年元婴,实乃百年不遇的奇才?,如今是天下?唯一一个半只脚踏入金丹仙境的人,怎么就?成了笑?话?!”
他这番作?态便有些奇怪了,身旁的同伴连忙起?身告罪找补道:“陆总管见谅,我这位兄弟一向喜欢钻研剑道,对檀宗主颇为向往,一时情急,还望恕罪。”
这件事倒也不稀奇,毕竟对于真正的有能之士,向来是人人敬服的,檀越担了个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头,凡是习剑之人莫不以他为榜样,就?算是魔域之中也多有人暗中佩服,一堆死忠粉。
放在后世,陆延刚才?的言论无?异于当着追星粉丝的面骂你家?哥哥是垃圾,不被打s才?怪。
陆延也不生气,似笑?非笑?道:“什么半只脚踏入金丹仙境,结不了金丹就?是结不了,世人又何须替他找补吹捧?”
“檀越三十筑基,五十结丹,二百年元婴,这样便可称做不世出的天才?,那如果我说当年有人十八筑基,二十结丹,三十岁那年顿悟剑道,一夕之间飞至化神境,你又该如何说?”
那青年男子神色骇然,失声问?道:“三十岁便飞升化神境,怎么可能?!”
陆延负手而立,淡淡道:“那人虽已死,但料想你们都听?过他的名声,便是魔域上一任尊主扶光了,当初檀越与上三宗的宗主合力才?将?他镇压在白骨剑炉之下?,那人若未陨落,天下?再无?敌手。”
“檀越么……”
陆延轻笑?摇头,
“还是那句话,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你这是耍流氓
陆延一番话惊得满堂寂然, 原本喧闹的环境顿时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修仙者可长生不死,寻常人的寿命却不过百年而已,八百年前的旧事, 他们又从哪里去?得知??不过是世人评说时忽乱听了一耳朵便信以为真,却不曾想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陆延并不理会自己掀起了多么大的惊涛骇浪, 无谓一笑, 转身就走?, 他心?想这些仆役里估计藏了?不少仙门百家的细作,应无咎到底是真的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
若是真没看见便?罢,但如果是装没看见,这人又在下一盘怎样的大棋?
陆延想得入神?, 丝毫没察觉到院角水缸里的水翻起了?些许波澜,雨夜过后?在地面?留下了?一片湿痕, 此刻那些或清或浊的液体悄无声息淌过草地,朝着?玄烛殿的方向淌去?。
天分日月,玄烛殿内却明?暗无界, 无论白天黑夜, 总是潮湿昏暗。
红纱帐后?,隐隐可以看见一抹身影在静室盘膝修炼,忽而一阵风来,将那帐子吹起半边,殿内忽然出现一团水雾,渐渐凝聚成一名女子的曼妙身形。
只见那女子长发披散,身穿蓝衣,眉心?一点?朱砂痣, 似山间云月,又似袅袅雾气, 让人窥不真切,她对着?正在修炼的应无咎盈盈下拜,赫然是魔域“尸水旱风雷”中?的五将之一水魅:
“尊主,确如您所料,仙门百家混了?不少人进来。”
她语罢将今日饭堂的事细细说来,陆延如何给曲少潭指明?良策,又是如何对檀越不屑一顾,末了?观察着?应无咎的神?色,试探性开口:“尊主,那陆延不知?是什?么来头,竟对数百年前的宗门密辛都知?之甚详,且修为难以捉摸,留在身旁恐为祸患,需不需要……”
她素手在颈间一横,有刀锋决然。
一直闭目不语的应无咎闻言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只见他瞳仁深处有红光流转,墨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衬得那张戴了?面?具的脸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声音低沉: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他当真是如此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