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1 / 1)

男子:“你?猜?”

陆延:“那多半是了。”

男子笑了笑:“为何?你?难道没听见尹老爷的话,里面?那位小郎君是他?的幼子。”

陆延哦了一声:“我瞧你?有痛风之症,雨天双腿最是疼痛难忍,宁愿在廊下站着?焦急等候也不肯坐着?休息,想来里面?那位小郎君与你?关系匪浅,胡乱猜的。”

男子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你?怎知?我有痛风之症?”

陆延继续磕花生:“医家讲究望闻问切,你?气短低咳,手起红斑,十指关节发紫浮肿,正?值春季,旁人都嫌闷热,你?膝上却裹着?上好的保暖虎皮,多半是有腿疾了。”

男子目光带笑:“所以你?才?搬凳子给我?”

陆延眼神明澈:“来者?是客,岂有怠慢之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进去看他?呢?”

男子淡淡道:“他?的病难治,扎针放血,苦不堪言,瞧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不愿看了。”

陆延表示理解:“伤在他?身,痛在你?心,既然如此难治,怎么不早点送他?解脱,何苦留在人间受罪?”

他?不过十来岁年纪,却吐出这等惊世之语,莫名有种天真残忍之感,男子却并不生气,他?拦住那群欲要上前的护卫,一字一句低声道:

“他?身上的担子太重,必须活着?。”

陆延手里的花生已?经吃完了,他?将那些碎壳用衣服兜着?,抖了抖身上的碎屑:“他?不过一个?幼童,哪里来的担子,都是大人强加给他?的罢了,我爹说?了,生死自有定数,非人力可为,若强行扭转,必遭天谴。”

男子目光暗了暗,难掩霸气:“若我就是天呢?”

陆延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脑子有些问题:“你?若是天,怎么还要千里迢迢从神京来到这儿求医问药呢?好了,我要去睡觉啦,否则明日起晚了阿娘要骂的。”

男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直到身后?走来一名护卫,低声愤愤不平道:“主?人,这少年郎实在无礼!”

男子却摆了摆手,低笑道:“果真聪慧,他?们?面?貌相似,若康儿也能同他?一样就好了。”

这伙客商在至微山庄暂住了整整一个?月,然而陆无恙使尽毕生所学也未能使那病重的小郎君痊愈,最多稍稍减轻痛苦。

“小郎君虽是胎中不足,气血双亏,但并非无药可救,只是你?们?不知?从何处寻到了西域那阴毒的金虫蛊植入他?体?内,那蛊虫天长日久盘踞肺腑,吸取精气,使得药石无灵,在下以家传针法相治,也不过替他?护住心脉,若以灵药调养,或可撑过二十余岁,但如果想和常人一样寿终正?寝,实在难如登天。”

尹老爷闻言身形晃了晃,整个?人如遭雷击,艰难出声问道:“陆神医,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陆无恙对他?拱手:“在下学艺不精,有负诸位所托,实难担任神医之名,还请另寻高人吧。”

尹老爷面?色苍白,虽是失魂落魄,却也全了礼数:“这些时日叨扰陆神医了,我等今夜便动身回去神京,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他?话音刚落,便有四名小厮从外面?抬了两口沉重的木箱子进来,里面?黄澄澄一片,都是稀世珍宝,不下万金之数。

陆无恙并未全收,只象征性拿了一锭碎银:“在下未能使小公子痊愈,受之有愧,这锭碎银便当做饭资,余者?请带回吧。”

旁的医者?见了那小郎君,只看一眼便说?寿数无多,连施针下药都不敢,陆无恙却以一人之力替他?续命十载,谁敢说?他?医术不精?

尹老爷长施一礼:“陆神医何出此言,这是您应得的,还望切勿推辞,在下有一不情之请,汝州地偏路远,不比神京繁华,若神医愿携家眷入京,高官厚禄享之不尽……”

陆无恙只淡淡道:“天黑路滑,诸位早些启程吧。”

尹老爷尴尬笑笑:“叨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十几日来阴雨连绵,他?们?收拾行囊准备启程的时候,又是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只是陆无恙并未开口挽留,他?们?也并未停下脚步,如何来的便如何走,一群人护着?两架马车。

等到离了那小镇三十里,一名黑衣护卫策马走到其中一辆车马前,俯身低声问道:“陛下,是不是……”

他?抬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隔着?帘子,只见马车里面?睡着?那名小郎君,旁边坐着?的赫然是那日雨中与陆延谈话的老爷,他?替对方掖了掖被子,言语间显然是习惯了生杀予夺:

“既不能为我所用,便只能为我所杀。”

护卫正?准备带人折返,却听那名老爷淡淡道:“陆家那位少年郎君倒是聪慧,一起带回神京吧,我不希望汝州还有认识他?的人。”

“是!”

那群黑衣护卫策马离去,腰间刀光熠熠,各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很快就消失在了漫天雨幕之之中。

那一夜,汝州悄无声息消失了一个?小镇。

那一夜,至微山庄被浇满火油,燃起熊熊大火,好比人间炼狱。

谁也不知?道是雨浇灭了火,还是火盖过了雨,因为当初做下这个?决定的人早已?长眠墓中,连同数不尽的生死孽债。

大朝会那日,恰是一个?阴雨天。

文武百官中不乏嗅觉敏锐之人,他?们?察觉到今日朝会必有血光之灾,机灵告病不去,然而摄政王直接派人挨家挨户敲门,但凡病得只要有一口气在,爬也得爬去上朝。

什么,你?说?爬不动?

张谏议就是这么说?的,最后?被摄政王放狼狗撵了半条街,差点没把命根子咬下来,爬得比穿山甲还快呢!

这下可好,不管是大官小官,清官昏官,直臣奸臣,诤臣忠臣,都只得老老实实披上官服入朝觐见,连年过八旬的一代大儒、曾教?化过北殊三代帝王的太师颜柳都罕见出山,命家中老仆驱赶马车颤颤巍巍来上朝了,怀里还抱着?个?布条包裹的东西,细细长长,不知?是什么。

陆延正?在寝殿内更衣,他?张开双臂,任由?哑奴穿戴龙袍,闭目听着?外间嘈杂的雨声,思绪一瞬间被拉得很远,淡淡开口:

“当年知?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你?父亲又是如何知?道这桩血案的?”

公孙墨正?抱着?一个?点心盘子蹲在角落吃得起劲,天知?道皇帝上朝居然这么早的吗,他?还没睡醒就被扯到了宫里,嘴里含着?东西支支吾吾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杀一只蚂蚁也会留下痕迹,天知?道地也知?道,当年一整个?县的百姓被屠戮,焉知?不会留下活口?”

“就算没有留下活口,需知?死的人越多,露的破绽也就越多,更何况是一千多条性命了。”

陆延静默一瞬才?道:“你?把他?们?都带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