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偏头看向白雪茫茫的窗外,笑??.??着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我已经死了。”
太医前来给商君年请脉,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懈过,他?抽出银针徐徐刺入商君年腿部?,缓解寒气所带来的疼痛,却仍是杯水车薪。
陆延中?途有事出去了一趟,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商君年望着太医苍白的鬓发,闭目哑声道?:“我近日总觉五脏疼痛,灌了药也?不见效。”
太医不敢看他?的眼睛:“公子五脏受损,觉得疼痛许是冬日寒气入肺的缘故,回?头老夫开一剂温补的方子,或可?缓解一二。”
商君年没忍住低咳了几声,喉间又涌上腥甜,被他?强压了下去:“风陵王不在,你实话告诉我,还剩多?少时日?”
空气因为他?的这句话静了一静。
太医往门外瞥了眼,见确实没有陆延的身影,这才大着胆子道?:“若以天材地宝养着,或可?至明?年初春。”
商君年一怔,竟是只剩三个月不到了么?
“我如今苟延残喘,下不了地,吹不得风,就算活十年百年也?是废人,可?否给我开些药,喝了能像个正常人,哪怕只能活上三日也?是好的。”
太医听出他?的潜台词,心中?暗自吃惊:“有是有,只是此药恐伤寿元,若有两个月的命,喝完便只剩一半了。”
商君年神色罕见释然:“去开吧,不要告诉他?就是了,否则我日日疼痛,他?日日找你,谁都麻烦。”
太医低低应了一声,收好银针,背着药箱缓慢退出了屋内,心想这也?就是风陵王府了,若在寻常百姓家,只怕商君年连半个时辰的命都难续。
陆延尚且不知道?后院发生的事,他?刚刚接到消息,叛军兵马昨夜连破七关,势如破竹,现如今就驻扎在仙灵皇城不到百里的地方,打进来只是时间问题。
鹤公公带着一群死侍跪倒在堂下,哀哀切切道?:“殿下,快收拾东西?随老奴走吧,帝君临终前命老奴一定要护您平安,仙灵眼看是守不住了,南浔王昨夜就已经暗中?带着精兵往西?逃去,朝堂如今只剩个空壳了!”
他?还是习惯称先帝为帝君,称陆莽为南浔王,大约在所有人的心中?,唯有驾崩的先帝才担得起这个名号。
陆延没有预想中?的慌张,他?在鹤公公面?前缓缓踱步,目光扫过那一张张低垂的脸,这些人都是仙灵的子民,再过不久,就会?为了维护他?死战到底,命陨黄泉。
“你们……”
陆延顿了许久才终于吐出一句话,
“你们都散了吧。”
鹤公公震惊抬头,却见陆延忽然掀起衣袍对着他?们跪了下来,慌忙阻拦道?:“殿下不可?啊!”
那些死士亦是齐刷刷侧身避开:“殿下不可?!”
陆延不顾鹤公公的搀扶与阻拦,抬手?示意他?退开,神色平静:“诸位,皇权更?迭本是常事,仙灵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如今该换别人来当了,这是天命,非人力可?为。”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本王虽非天子,身上却也?流着陆氏皇族的血,如今以身殉国也?是应当,你们不必将大好生命葬送在这里。”
“库房还剩了些财物,你们一人领千两白银,各自散去,今后不再是谁的奴才、也?不再是谁的死士,安安心心当一个平民百姓。”
鹤公公大悲:“殿下!”
陆延握住他?苍老的手?:“鹤公公,我得你多?年照顾,说?是亲人也?不差什么,如今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于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帝君驾崩后,皇城就进入了戒严状态,宫观寺庙需敲钟三万下,以纪国丧。在悠远浑厚的丧钟声里,各人纷散逃命,然而国破比想象中?来得要快。
丧钟声未散尽,数万铁骑便踏入了仙灵国土。
陆延遣散了风陵王府的所有人,照旧一身素服跪于先帝灵位前,他?的右手?边静静搁着一把?剑,也?不知是杀敌用,还是杀己用。
陆延知道?,仙灵已经城破,哪怕房门紧闭,也?依旧不难想象出外面?杀声震天的场景,幸而他?已经安排佘公公带着商君年离去,想来不会?重复前世?下场。
率先攻入仙灵者为王,谁如果夺占中?原,谁就是十二洲下一任的主人。
巫云、东郦、天水上一刻还是盟友,下一刻就变成了敌人,为了争夺那张宝座打得头破血流,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恨之入骨的敌人。
“仙灵国破,新君当立!谁若能活捉风陵王陆延,赏侯爵,酬万金!”
叛军入城之后,一部?分朝着皇宫杀去,另外一部?分却直奔风陵王府而来,嘴里高喊口号,已经杀红了眼!
原本豪奢的府邸因为他?们的烧杀抢掠变得面?目全非,但就是不见陆延踪迹。为首的将领带人搜到了一处偏僻的佛堂外,只见庭院幽静,台阶下方落满积雪,正中?间的小路上有一排鲜明?的脚印。
“风陵王陆延一定藏身在此!”
将领直接拔出长剑,朝着里面?步步紧逼,然而就在这时,一抹颀长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回?廊尽处
那人是名年轻男子,右手?握着一柄乌金剑,明?明?脸色苍白,满身病骨,却犹如一柄出鞘的宝剑难掩锋芒,他?踏着风雪而来,剑柄尾端坠着的血红穗子随步伐轻轻晃动,最?后终于定住。
将领眯了眯眼,莫名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何人?!”
“哗”
商君年缓缓抽出长剑,剑身沁凉如水,寒光湛湛,清楚映出了他?漆黑锋利的眼眸,他?声音淡漠,不带丝毫情绪:
“不必多?问,你们想取他?的命,只管来杀便是。”
将领恍然冷笑:“原来是余孽同伙,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给我杀!”
后方的士兵瞬间蜂拥而上,想要取他?性命,然而商君年身形一闪,利落冲入战圈,手?中?剑光挥舞,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商君年面?色冷峻,已然忘却了身上的伤势,他?快速挥剑杀敌,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脸上成了风雪天中?唯一的温度,箭矢刺入体内都感受不到疼痛,尸体一具接一具倒下,很快布满了庭院。
将领声音惊慌,没想到这人杀得如此疯魔:“放箭!快放箭!”
剩余的士兵张弓搭箭,对准院中?那抹负隅顽抗的身影,黑色的箭矢密密麻麻裹挟着劲风射去,堪称万剑穿心也?不为过。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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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紧闭房门忽然冲出一抹白色身影,那人挡在商君年面?前,奋力挥剑斩断袭来的流箭,一边抵挡一边后退,拉着商君年撤入了佛堂,紧闭的雕花门立即被射成了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