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璃画闻言却有些苦涩,喃喃道:“这么多年了,偏偏是换了蛊血你才好起来,叫我如何不灰心……”

只论用蛊一道,钟璃画知道自己的确不如无名。他不过是无意中得了一个蛊方,数年前见针方无济于事,这才大胆一试,为本就丧失生机的宁宜真续命。

而这十几年里,宁宜真的身体始终虚弱疲倦、一碰就碎,即便钟璃画入京后用针方药膳加以调养,却仍是治标不治本。

然而到了如今,萧珣换了听香蛊血,以自身气机与宁宜真相连,又有无名所种数个奇蛊在身,倒让后者日日好转。

蛊术实在玄之又玄,然而人体经络数百大穴,针术也自有神妙,钟璃画不甘示弱,每日对着无名那里抄来的蛊方苦苦研究,发誓要博采两家之长,趁着近水楼台,先于萧珣将宁宜真身体调养回来。

一日后,云岐小药堂关门谢客。

等到半夜,果然有人悄无声息从后院潜入。

大堂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来人无声摸到了柜台,开始仔仔细细摸索。然而就在此时,屋梁上一道细长影子闪过,那人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随即一阵麻痹,控制不住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四周灯光大亮,宁宜真拿着火折子点上了灯,钟璃画则捏着那张毒方慢悠悠走出,伸手让蛊蛇游回自己手上,笑道:“看来这方子有几分真。下一步就是要灭口我二人?”

地上那人中了蛇毒,硬邦邦一声不吭,眼见钟璃画走过来,眼中闪过狠戾之色。宁宜真始终注视着他的反应,立刻冷声道:“别过去!”

然而为时已晚,从那人怀中猛然冲出一个东西,叫声尖利,如同一道淡黄闪电,直直朝钟璃画扑了过去!

小东西动作迅捷,想也知道必然带毒,似乎已无力回天。然而电光石火之间,一柄匕首从窗外疾射而来,锵然一响,直直将那东西钉在地上!

一时鲜血飞溅,那东西发出一声凄厉嚎叫,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宁宜真蹙眉拿衣袖捂住口鼻,这才看清地上竟是只数寸长的北原沙鼠,爪尖泛黑淬毒,身体正中已被匕首扎穿。钟璃画立在原地,迟来的冷汗出了一身,片刻才笑道:“……北原的砂耗子?你们北原人怎么这么爱玩阴的?”

蛊蛇游下去,绕着沙鼠尸体嘶嘶吐着蛇信,宁宜真将火折子收入袖中,淡淡对窗外道:“还不进来?”

随着他清淡的话音,门吱呀一响被轻轻推开。

走进来的年轻男人一身黑衣、身量修长,俊美面容上笼着一层阴翳,进来却一声不吭、谁都不看,默默上去收拾匕首与沙鼠尸体。钟璃画难以置信盯着他,许久才皮笑肉不笑道:“……竟然真是你。”

宁宜真动也不动,眼看他上去把匕首拔了,然而就在此时,那仿佛死了的沙鼠却猛然一抽搐,竟然鲜血淋漓地弹跳起来,狠狠咬在萧珣手腕上!

大堂里登时大乱,钟璃画怒喝一声:“小畜生!”蛊蛇猛然蹿出,缠住沙鼠张口一咬,终于让那东西彻底没了声息。与此同时宁宜真已快步过去,抢过沾满鲜血的匕首在沙鼠主人脖颈上狠狠一划,登时皮开肉绽!

那人面色泛起黑气,眼里光芒怨毒,却并未立刻死去。钟璃画瞥他一眼,冷声道:“不是雪毒,能治。”

萧珣想要说什么,却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痛哼,冷汗涔涔而下。宁宜真看着一地狼藉,额角都在跳,闭了闭眼道:“去旁边坐下。”

……

钟璃画将地上之人五花大绑,臭着脸去给萧珣医治,宁宜真坐在柜台里翻看那人身上的物件。钟璃画心中有恨,包扎下手一点不留情,萧珣脸色白了一层又一层,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人确是北原之人,此来是为追回刀疤脸与他们交易的毒方。宁宜真将他身上事物一一看过,那头钟璃画也完成了包扎,恶声恶气道:“给你控制住了,可以走了。”

萧珣手腕缠着厚厚纱布,仿佛没听见,埋着头坐在原地像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又仿佛是只听什么人指令的狼犬。宁宜真看他一眼,终于开口道:“让你来了吗?”

“…。”萧珣终于沙哑开口,“除了我,他们都来了。”

这段日子季清辞托人给他送来许多东西,聂飞云更是胆大包天,从驻地星夜兼程过来跑死了两匹马,看过他之后又红光满面地回去。宁宜真无奈:“你来巡边?”

“战事将起。北原有异动,赫律恒叔父塔尥沙在挽月关外屯兵,珣儿先来微服探看。”萧珣执拗盯着他,“而且,珣儿想先生……想得睡不着觉。”

钟璃画闻言露出牙酸表情,还没说话,地上被五花大绑之人发出一声呻吟,萧珣眼疾手快,抓起匕首反手掷出,深深插在那人脸侧。

而后他继续软声邀功:“珣儿对先生还有点用,先生不要赶我走。”

如今正是得了毒方好好钻研的时候,此后数日,萧珣竟然赖在这里,吊着一只伤手帮忙炒药炮制,忍气吞声给钟璃画打下手。钟璃画曾被他欺辱,如今可算找回场子,每日挑三拣四,阴阳怪气:“不是先生的好学生,怎么这也不会?三两二钱都拿捏不出么?”

萧珣每每被他挑衅,都从不反抗,闷头炒药,是宁宜真先看不下去,说了钟璃画一次:“你别那样说他。”

钟璃画对此冷笑,第二日就换了寒光闪烁的大粗针来给萧珣活血化瘀,萧珣表情隐忍,别开脸靠在宁宜真怀里:“劳烦钟大夫。”

钟璃画看他这样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当即狠狠下针,然而真扎进去了萧珣却没有什么造作的反应,只埋头忍着,反而是宁宜真不放心了:“疼就说。”

萧珣闻言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不疼的。”

“可算是给你小子找到门道了……”

钟璃画咬牙切齿,却也深知是宁宜真宠出来的,针完就气呼呼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钟璃画与宁宜真验过毒方之后,萧珣也要走一份,说要转交给无名:“我与无名族长做了交易,请他老人家也帮忙一看。”

如今北原与盛朝开战在即,除了雪毒是亟待解决的祸患,更要研究北原各部之间关系,对日后战事做出预测推断。萧珣每日办完了事便会出现,在药堂里帮忙打下手,寻着机会就伺候宁宜真,后者则忙得头也不抬,根本顾不上管他。

说不好是顾不上还是无声纵容,萧珣终于一日日变得大胆,乃至于在一个夜晚服侍宁宜真睡下,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趴在他床边:“先生……”

宁宜真已经很困倦了,闭着眼睛不看他:“你有话说?”

“珣儿……”萧珣伏在他枕边,小声问他,“珣儿在你心中,连他们都不如吗?”

宁宜真闻言却睁开眼睛,侧过头来静静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睽违已久的美人躺在床帐深处,乌发铺散,萧珣心口重重一跳,无声吞咽一下,鼓起勇气道:“这段时间,珣儿日日想着先生的话,心中觉得,珣儿不会连那些人都不如……便来了。”

终于有了点该有的自信,宁宜真扯了扯他衣领示意他靠近些,而后轻轻一碰他的嘴唇。

熟悉的香气飘过来,而后嘴唇上被蜻蜓点水一触,那股酥麻和甜蜜蔓延到全身,一下抚平了让骨头都在发痛的想念。萧珣瞪大眼睛,简直难以相信,整个人都仿佛阴云散去一般亮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闪闪发光:“先生……是奖赏我吗?那珣儿这段时间很乖……可也有奖赏?”

宁宜真看着他却不说话,萧珣又吞咽一口,自己回答了自己的话:“先生说赏就赏……先生不赏,就说明是珣儿应该的……”

冷待了这么久,总算想通了不少,然而宁宜真又困又累实在懒得开口,便又一扯他衣领,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然而这一下却不知为何,谁也没有率先抽身离开,浅浅的一吻变成了含住唇瓣碾磨,两道呼吸都有些急促,似乎隐隐有些燎原之势。恰在此时,外头响起敲门声,钟璃画在外头道:“外头灯油没了,小九思,你睡了没?”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