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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在前方引路,转入一方偏殿,宁宜真跟着他往里走:“陛下就在殿中?”

内侍回过头来,抿嘴一笑:“却不是,陛下还在前头准备焚香庆礼。今日这朝会太过累人,外头雪太大,陛下担心司书大人身体,便让老奴送您来偏殿休息,您在此处随意,歇到前头结束也无妨的。”

“……”宁宜真微微一怔,轻声谢恩之后才进了门。

偏殿风雪不侵,四处烧着地龙,暖烘烘熏人欲醉,一进来就让手脚回温,暖意上涌酥麻舒服。几个宫人麻利地上来伺候,帮他换去沾染雪水的鞋袜,又为他细细烘烤衣服下摆。宁宜真坐在榻上,翻了翻手边几本书,总算觉得舒坦一些,不知不觉生出困意,倚在榻边合上了眼。

这一睡也并不安稳,怪他这身体实在难伺候,睡梦中他只觉得肺腑刺痛,衣服里出了一层虚汗,后心黏腻,很不舒服,昏昏沉沉间喉咙都被烧得干渴:“水……”

“热着了?怪他们将暖盆放得太近。”

有人在耳畔低语,低沉浑厚的声音透着一点无奈,随后宁宜真只觉得身子被扶起,脸颊也被捧起来喂水。

那人穿着沉重冰凉的衮服,身上龙涎香摄人心魄,抱着他手极稳,喂水十分娴熟恰好。清凉的液体流入喉咙,他只觉得舒服许多,迷迷糊糊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半盏。待他喝完,那人又拿来软巾,将他嘴唇细细沾湿,宁宜真被伺候得舒服,忍不住低头去追,却触到那人指尖。对方动作似乎一滞,片刻又为他慢慢擦了一遍,这才将他松开,放任他坠回睡梦里。

这一觉补足了昨晚,醒来后宁宜真只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被宫人服侍着净面盥漱。来时的那件披风还在熏笼上烤着,内侍笑意盈盈,亲自将一条柔滑雪白的大氅捧过来:“此物乃是北原所贡,取了雪狐狸颈下最细最柔的毛,司书大人若不嫌弃,便穿着挡挡风。”

天时已经大亮,外头仪式早已结束,宁宜真披上大氅:“陛下在御筵?我还未当面谢恩。”

“陛下筵后还要接见各位大人,事务繁杂得很。”内侍笑眯眯带着他往外走,“司书今日受累了,怎好再与百官挤在殿中,用那油腻腻的御筵?不若先行回宫歇息,陛下已赐了菜,都是清淡好克化的,稍后就送去府上。”

这安排可以说是十足贴心,宁宜真谢恩领受:“劳烦公公代我说些新年吉祥话。”

二人一路往外,从一条人烟稀少的宫道去往宫门。大雪已停,砖道上薄冰融化,身上大氅极为温暖,寒风半点不入,眼看宁宜真精神略微好转,系统这才弱弱出声,继续告知任务。

「本世界的任务是守护当今王朝的气运,让其延祚百年,避免皇权倾覆、民不聊生、烽火飘摇的崩坏结局。由于任务性质特殊,本次任务过程中员工无法查询实时剧情完成度,只有检测到完成度为100%时才能收到提示。」

「有点意思。」宁宜真轻轻用手背抚触大氅,语气漫不经心,「主角是萧玄雍?」

「本世界的主角……」系统吞吞吐吐,「为如今朝局的关键人物,排名按姓氏先后,便是罗执徐、季清辞、钟璃画、聂飞云、萧玄得、萧玄雍……这六人。」

「以上人物乃是王朝气运的承载对象,气运分担不均匀。您需要保护这些人物的安全,以此守护王朝气运、增加剧情完成度。」

「…………」宁宜真听了这一长串名字,哑然了片刻才笑出来,带着淡淡嘲弄,「祂是怕我偏爱其中的谁?就不怕我全都要。」

那位明明是笼罩在无数迷雾之后的存在,却被他这样拿出来嘲讽,更不必提在此之前还被他当面拒绝、挑衅和激怒,系统只觉得如果自己是人,此时大概要出一身冷汗:「……您说笑了。」

途经御花园,里面是错落有致的矮松寒梅、嶙峋石山,覆盖一层薄雪,画面意境不俗。见宁宜真驻足,内侍笑道:“这片冬园是仿照您的寒梅图所建,如今还好好的,已忘了是第几年了。”

这确实是他的口味,宁宜真停下来多看了一会,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寒梅抱雪,实在不俗,不知是何人有此雅兴。”

宁宜真转过身去,内侍已先行见礼:“见过毓王殿下。”

来人看面貌约过而立之年,面容儒雅,气质仿佛岁月洗涤,身穿重紫蟒袍,手上挽了一串乌木佛珠,正含笑投来目光。待到宁宜真抬起脸来,他一时怔住,目中绽放深深惊艳,片刻才笑道:“……数年不曾回京,盛京竟有如此好风采的人物,却不曾在御筵上见过。”

“这位是云章阁宁司书。”内侍含笑答了话,“司书大人今日身体有恙,不曾出席御筵。”

“原是司书大人。”

萧玄得闻言讶然一笑,这距离才令人注意到他眼角刻有笑纹:“从来只知司书文采清华,从未听说有这样的气度,今日总算得见。怪道皇兄如此爱重。”

男人面容英俊,嗓音醇厚带笑,一点打趣更显得亲和近人,宁宜真没兴趣与他应对,垂眼低眉,并不看他:“殿下过奖了。”

乌发白氅的美人站在覆雪的梅枝下,比积雪冷清、比寒梅秀丽,浑身上下素净到极致,态度清清淡淡,却让人更加心痒难耐,生出想要攀折污辱的念头。萧玄得瞧着他雪白的一点下巴,并未就这么放过,而是笑道:“是司书谦虚。听说司书自小被僧人收养,在山中古刹长大,青灯檀香,溪泉照影,不染尘埃……想想实在令人神往。”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读书时寄居佛寺几年。”宁宜真始终注视地上落梅,声音平静,“寺中一切从简,凡事亲力亲为,怎么会不染尘埃?”

“司书说得有理,是本王短浅,不曾想到这一层艰辛。”萧玄得闻言一叹,似乎十分惭愧,而后语气一转,变为恳切,“不瞒司书,平日里本王也念诵佛经,却对佛理总有些不明之处。司书若是得闲,定要来王府小坐,谈不上辩经论道,只求司书指点一二。”

旁边内侍始终垂首候着,闻言笑佛似的面皮也不由微微一紧,宁宜真想了想,正要出声,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一阵骚动与脚步声,有个年轻稚嫩的声音惶急喝道:“锦奴!”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萧玄得身后的侍卫迅速上前,内侍更是护住宁宜真,与此同时斜刺里冲出一个雪白的毛团,直撞在萧玄得腿上,随后骨碌碌弹出去几丈远。

一时间园中一乱,萧玄得面色有一瞬变得难看,看清了那东西才放松下来,笑道:“……这真是怪了。怎么会有个老虎?”

那小毛团竟然是个未长成的乳虎,一路飞奔过来直撞在人身上,又滚出去老远,此刻晕头晕脑趴在地上。这时一道人影也冲进园来,气喘吁吁挤开侍卫,冲过去将乳虎抢进怀里,起身便深深作揖告罪:“都是珣的错!此事正是珣的不是,不该因私自好奇放出锦奴。”

众人定睛看去,来人是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身形瘦削伶仃,一袭黑色锦袍勉强合身,寒风里一揖到底,连模样都未叫人看清楚,却还护着怀中幼虎。这时又有几名宫人追着进园,见状便跪了一地求饶:“毓王殿下饶命,奴婢罪该万死,不该冲撞了贵人……”

萧玄得似乎认出了少年,眼睛微眯,并未立刻言语,侍卫已经上前沉声呵斥:“可是百兽园的人?”

“奴婢、奴婢服侍的是太子殿下……”为首的宫人连连叩首,吓得声音发抖,“太子殿下回宫不久,尚且调皮,还在学习规矩,并未允许到处走动。都是奴婢大意,没留神就让太子殿下进了不远的百兽园,打开了笼子……那老虎一下便蹿出去……”

园中哪个不是人精,听了这话皆是一默宫人出口便是推诿责任,可见主子平日受到怎样的对待。那少年尚在长揖未起,闻言肩背一僵,手指窘迫地攥紧,却隐忍着并未辩解,一片寂静之中,只有被他揣在怀里的幼虎悠悠转醒,发出天真无邪的呜嗷叫声。

那实在是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乳虎,连咬破人手背都做不到,此刻显然不知自己处境,对救下自己的少年十分亲热,不安分地动弹着想要从他怀里下地。宁宜真目光从一人一虎身上扫过,想了想轻声开口:“臣见过太子殿下。”

一时间众人被他这句话惊醒一般,侍卫恭敬行礼退下,萧玄得也和善笑道:“太子竟已长这么大了,快快请起。”

叫做萧珣的少年垂首告罪,闻言才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尚带惶然的脸。

【作家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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