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在府中颐养天年的洪太师并不容易见到,可年轻时叱咤朝堂的洪永寿确是人人皆知。他们还知道,如今掌管官员选调任命的吏部权臣,正是他的儿子。

众人顿时如梦初醒,纷纷拜见。

在一众弯腰行礼的学子中,直挺挺站着的安蕴秀极为显眼。徐开荣道:“会元这是哪家的道理?”

安蕴秀垂下眼睑。

方才看到江抒怀,她恍惚间以为他被洪家挟持了,袖中的手攥紧又松开,临了还是得向明知道不怀好意的人弯下腰:“晚生见过洪太师。”

她鞠躬的方向,江抒怀依旧无甚反应,倒是田鹏程朝这边瞟了一眼,嫌恶一般地哼了声。

田鹏程自入京以来便热衷于交友送礼,同窗之间的花销一应包揽不说,住处附近几条街的人都塞过荷包。学子们顾惜名声大多婉拒,行止间更是不约而同地多了几分蔑视,轻飘飘地评价一句商人做派。

可他送着送着,竟然送到了洪家面前,得以在权贵跟前时常露脸。众人自然羡慕不已,却也只能酸溜溜地说一句走大运了。

可得了这般好处,田鹏程脸色反而越来越臭。如今都能陪着老太爷一起出行了,他还是梗着个脖子不成体统,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片静默中,洪永寿朝安蕴秀抬了抬手:“开荣心直口快,你莫要在意。以你之才,当留在京中为天子尽忠才对,怎能外派?”

安蕴秀:“……”

合着你跟徐开荣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想让我与众为敌啊?

以往交锋皆是坐镇后方,她这也是头一次见洪太师,须发尽白面貌和蔼,心倒是挺黑。这话一出,方才还热络地凑上来抱团取暖的同年,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显微妙起来。

“太师抬爱了,贡生之中人才辈出,皆怀报国之念;若京外有需,晚生亦在所不辞。”

“老夫喜欢你。”洪太师笑答,仿佛真是欣赏后生的前辈,“以你之才,即便状元也是当得的,一甲三名入翰林院是惯例,自然不会外派。”

围在安蕴秀身边的学子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

惯常不出门的洪太师亲临足以引起各方侧目,老爷子大庭广众之下开了金口,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安蕴林,是洪氏一族要保的人。

安蕴秀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

有这话在先,即便日后自己是凭本事考上的,旁人也会觉得她走了后门。一技捧杀,似是要将洪氏党羽的标签焊在自己身上,只要留在京城便唯有依附洪家这一条路。

这般想来,外派官员之事流传得也真是及时。毕竟动荡苦寒,诸多未知本就能轻易扼杀大部分反抗的心思。

若是放在自己想通之前,这真是个艰难的抉择啊。

而现在……

安蕴秀叹了口气,甚至还能勾起三分笑意:“不管怎么说,太师美意,晚生先谢过了。”

无谓之争,自然不必。

第27章意气浮沉

见安蕴秀分毫不为所动,甚至还能露出几分笑意,洪永寿目露深思,心中暗叹一句后生可畏。

这样的人,若不能为他们洪家所用,日后必成大患。

“祖父,您怎么在这儿啊?”

一位妙龄少女忽然奔至洪永寿身边,语带责备:“您身子不好,怎能出来见风呢,害得我好找。”

“云韶不必忧心。”洪永寿转头遮掩眸中精光,转瞬间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总在房里待着闷得慌,祖父不过是瞧见宴上众多青年才俊,心生艳羡,出来见识见识年轻人的风发意气。”

洪云韶本是遵从父亲的意思来接祖父,猝不及防在人群中瞧见了那日救过她的公子,当即撇过了眼,小声道:“祖父也不老呢。”

洪永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哈哈笑道:“你都长大要嫁人了,祖父怎会不老?”

他瞧向安蕴秀,似有所指。安蕴秀则立刻扭头躲避,听到他说:“祖父还盼着瞧见你成婚呢。”

洪永寿本就有意促成好事,京郊盈园那事过后,自家孙女也果真流露出些小女儿的痴态。他今日特意吩咐云韶来找自己,促成二人邂逅,以安蕴林的才思,应当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意气也见识过了,什么时候自己家中也添些才算好呢。哈哈,回吧。”

他一发话,众人立刻称是。洪云韶一边搀扶着祖父往外走,一边却是偷偷抬眼,往这边看了好几次。

安蕴秀自然是偏头避开她的目光,故而没有注意到,木门不知何时开了道小缝,七八只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外面,时不时发出些挤拥笑闹。

是那些孩子。

直到众人停下脚步,蹙眉望向那些堪称无礼的窥视,安蕴秀猛然惊觉,立刻挡上前想要解释。

洪永寿制止道:“孩童天真,无妨。”

“倒是你,果真心系他们。”这话说得意味不明。

直到洪家众人走远,安蕴秀才约莫品咂出威胁的意味。

外派,高帽,江抒怀,洪姑娘,小孩们。

顽抗则前路未卜,顺从则金榜题名高官厚禄美人在怀名利双收。在场学子亦有回过味来的,瞧向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些不齿与艳羡。

江抒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冷哼一声,率先踏了出去,众人这才陆续跟他离开。安蕴秀目送他们离去,亦没有错过江抒怀那声冷哼,心道与他的隔阂怕是要更深了。

“安蕴林怎么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背地里却早跟洪太师攀扯上关系了。”

出了巷子立刻有人发牢骚,还得到了一众附和:“就是就是,亏我们还把他当同窗,同他说宴上之事,没想到人家早早就有出路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前头走着的田鹏程忽然停下脚步,扭头说道:“他有出路也是自己挣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田家世代经商讲究的是与人为善,田鹏程这般不给面子也是头一回。想他辛辛苦苦从雍州读到京城,神往已久之地却不是气正风清的模样,什么落墨公子,什么京郊税事,如今连以往敢跟自己对呛的硬骨头安蕴林也开始卑躬屈膝了。田鹏程憋了半天没说话,此时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