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闻雁忽地?想起一件事?来，抓住身?边顾乘的袖子，“如果那个村子是师姐的故乡，那……”

顾乘低头看向闻雁，她不管什么时?候总是站得笔直，仿佛一把不可摧折的剑，但闻雁就有些站没站相的，明明没比她矮上多少，有时?候能呈现出矮了一个头的效果。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闻雁眼中的担忧格外清晰。

“孤村，顾村，一字之隔。”顾乘低声道，轻轻拍了拍闻雁的手?背，“师妹不用为我忧心，在?我离开?顾村的时?候，就知道它今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了。”

闻雁有些不解。

“这件事?情师妹不知晓也正常，我和?师尊不曾对他人提起过。”顾乘说道，“师尊当年来到顾村并?非偶然，而是得知那一带暴发疫病，特地?赶过去的。师尊有心相救，只是疫病来得过于凶猛，不到一月村民便十不存一。等到师尊听?到消息，再?赶来顾村时?，村中已经不剩几个人还活着了。”

闻雁道：“师姐是活下来的人。”

“虽然侥幸不曾染病，但师尊如若没能及时?赶到，我只怕也会死在?那一年。”亲人，伙伴，所有记得面孔的乡亲一个个在?眼前倒下死去的场景仿佛犹在?眼前，顾乘说道，“进出村庄的山路被官兵严防死守，为了防止瘟疫被带出村子，他们会杀死每一个试图离开?的人。村中水源被污染，能喝的清水越来越少，食物也是一样。我没有因染病而死虽然是自己的缘故，但如果师尊没有赶到，我大概不是在?村里饿死，就是在?跑出村的路上被官兵射杀吧。”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更别说薛易对顾乘还有养育之恩，传道授业之恩。

只是在?顾乘年仅十四，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薛易便已身死。她此生再?无法回报师尊，只能好?好?守护师尊留下来的剑宗，又对师尊唯二的亲人薛衡父子多有忍让。

闻雁思索许久，说道：“那场瘟疫，有些蹊跷。”

凡人界因瘟疫城池化作死城，村落变成死村的情况不少见，但闻雁不曾听?说过什么瘟疫能在?一月不到的时?间里造成这样的后果。

发生在顾村的瘟疫，确实?是一场人祸。

顾乘伸手?摸了摸闻雁垂落在身侧的头发：“师妹还小，百年前的事?情不太清楚，疫病实?为邪修所为。因此在?师尊来到顾村后，哪怕以她的修为也没法立时?断绝疫病的蔓延，只能将活着的人从村里带走，又联合附近的仙门封村百年，等待疫病自然消散。”

魔修是魔修，邪修是邪修，二者听?上去虽然相似，但实?际上截然不同。

魔修功法离经叛道，修士不再?遵守清规戒律，而是随性而为，但只要自己守住底线，不贪图捷径，不被欲望掌控，魔修修炼是不需要害人的。

邪修则不相同，他们的功法自诞生起便建立在?掠夺的基础上，小到掠夺一人生命，大到掠夺一地?生机，更甚者，甚至要掠夺天?命。毫无疑问邪修的行为更担得上一个魔字，只不过是因为魔修出现在?前，修真界为了区分二者，才另造了邪修一词出来。

顾乘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

邪修同时?被仙魔二道所不容，由?于一百多年前差点断送了整个修真界的浩劫，经历过那段往事?的在?世之人更是对邪修深恶痛绝，连这两个字都不愿意对后辈提起。顾乘觉得师妹年纪还小，那些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不必再?让她知道那些阴暗的过往。

闻雁觉得师姐摸自己头发的时?候好?像在?糊弄小孩子一样，一下便心领神?会顾乘心中的想法。

她暗暗想，那些事?情她只怕比顾乘了解得还要多呢，数遍世上也很难找出第二个牵扯比她深的人了！

然而这些事?情她是不可能和?顾乘说的，师姐妹二人都有想要瞒着彼此的事?，这一话题就这般默契地?被二人揭过。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闻雁捞过一旁的幕篱戴回头上，说道：“既然师姐不会近乡情怯，那我们今夜歇上一晚，明天?还是照旧一早就出发吧。”

“好?。”顾乘点点头。

闻雁又想到一件事?：“玄灵宗那边也需要去拜会一番，至少得上个拜帖，告诉他们我们来过。”

玄灵宗，正是建立在?望蜀城东边山上的仙门。虽在?实?力、名气上都逊于剑宗，但也是个历史悠久的门派，在?大多修士心里是挂过名号的。

“啊？”顾乘愣住，“……需要去吗？”

“师姐好?笨，”闻雁笑着戳了顾乘的额头一下，“都来到人家山脚下了，总是要去知会一声的。普通门人路过也就算了，你我再?怎么说也是一峰峰主，来到这儿却一声不吭，人家要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的。”

顾乘懂剑，但不懂人情世故。

方才顾乘还将闻雁当作小孩子，闻雁立时?就扳回一局，做了一回她的老?师。

想到这一点，顾乘无奈笑了笑，承认自己考虑得没有闻雁周全，跟着师妹走下城墙。

如果是顾乘独自离山，以她一贯的节俭作风，肯定是随便找个客栈就住下了。反正她说是休息，实?际上床是绝对不会睡一下的。顾乘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有多久没睡过觉，修士完全可以用打坐冥想代替睡眠，而她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做的。既然是修炼，那对环境也无需有太大要求。

但闻雁不一样，到了一个地?方肯定要住最好?的客栈。顾乘在?城墙上观察城外的时?候，闻雁也顺便观察了一番城内。确定哪家客栈最是奢华后，在?脑子里规划好?路线，一下城墙就往那去，又毫不迟疑地?定下两间天?字间。

闻雁掏钱的时?候，顾乘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几次欲言又止。

她好?想说这样做太浪费了……当然师妹肯定是要住最好?的房间的，但她晚上只是找个地?方坐下修炼，完全不需要再?开?一间一样规格的客房。

闻雁看出了顾乘的纠结，但是不管，她现在?花的钱都是剑宗的，她要可劲消耗剑宗的资源！

天?字间完全够两个人住，闻雁这样毫不犹豫就订两间的行为，简直把钱多阔绰写在?了脸上。客栈的人热情洋溢地?将她们领去房间，闻雁的房间先到，她看着顾乘动?作僵硬地?在?一群人簇拥下进入隔壁后，才笑着把门关上。

热水已经备好?，沐浴完毕后，闻雁才懒洋洋地?趴在?书桌上，写下一封寄给玄灵宗的信。

虽然玄灵宗离得很近，但她们只是途经一晚，没必要特地?上山拜访，写一封信就差不多了。这种东西闻雁写得很熟练，不到一刻钟就能完成，用带有剑宗气息的灵力做上标记后，闻雁用专门的传信符把信送了过去。

然而写完这封后，还有一封，这一封就要认真对待些。

闻雁枕着自己的手?臂，脑袋左歪歪，右歪歪，思考该怎么写这第一封传给薛衡的顾乘观察报告。

第022章 顾乘观察报告

这?份报告, 说实话早就该写了，闻雁零零碎碎对顾乘言行有一些记录，但出于谨慎，正式回信闻雁需要?等到杨柳镇那边的情况彻底稳定方?可动笔, 于是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邱何度方?死时, 邱家连带着杨柳镇确实小范围混乱了一阵子, 但修士杀人不留痕迹, 仵作不管如何验尸都只能?验出一个暴病而亡的结论，加之邱何度先前本就因?记忆错乱陷入癫狂, 亢奋起来几天几夜不睡都是常有的事, 他的死并非毫无征兆。邱家夫妻虽然万分悲痛, 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出于容邱两家老一辈的交情, 祝璇去邱府拜访过一次，魔道?的探子详详细细写到她不愿提起邱何度，只是宽慰二老一番。之后祝璇便一边打理容家产业, 一边照料养父母，除了继续维持阵法，她未在凡人界施展过任何法术。

祝璇还未撤下阵法。

闻雁对此并不意外?, 这?一决定不是经她三言两语, 祝璇就能?轻易做下的。也许她明日就会唤醒这?场美好但虚假的梦境，也许直到容家夫妻走完这?一生都不会，但只要?祝璇不再?和化天之法扯上?关系，闻雁就不会去干涉与她有关的事。

卧底东洲的魔修相当?有限, 考察半月后闻雁就将派往杨柳镇的人叫了回来。与此同时，另一拨人马也传回了消息。

祝璇做事很干净, 那些知晓她手上?有此功法的人都已经死了。

对于此事，闻雁同样不感到意外?。祝璇当?初是通过化天之法追踪那些人的下落, 人与人之间在命数层面的联系是极难掩盖的，不太可能?留下疏漏。

调查至此，杨柳镇一事方?才算真正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