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乘垂眸看见身上血污,皱了皱眉就要?往后退去。然?而她退后一步,闻雁紧跟着也上前一步, 指尖最后还是落到了衣襟处。

屋外风雪肆虐, 顾乘携一身寒气归来, 闻雁触碰到的地方?却?仍有余温。

她收回手, 只见指腹上多出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迹。

看见闻雁沾上鲜血,顾乘倒比自己流血更加难受, 当下?就取出一块干净帕子擦干净了。那巾帕转手就落到了闻雁手里, 闻雁攥着它, 目光仍未从那一块块血迹上离开, 她轻声道:“师姐,我帮你处理下?伤处。”

顾乘下?意识拒绝,然?而闻雁语气虽然?轻轻柔柔, 态度却?不容拒绝,伸手就将顾乘按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顾乘才一坐稳,她就伸手去解顾乘衣襟。

顾乘局促地移开目光。

她觉得自己按下?闻雁的手不是, 任由她继续下?去也不是, 犹犹豫豫道:“雁雁,我不想?冒犯你。”

闻雁快被她这?不合时宜的死板气笑了。

她直接将外袍扯开,靛蓝色外袍里面是雪白里衣,血迹变得更加鲜明。衣服被鲜血浸透后紧紧黏在?皮肤上, 闻雁找出一把剪子小心翼翼将其剪开,不知什么时候呼吸都屏住了。

剪开里衣后, 闻雁终于看到了伤口的全?貌。

这?只是其中一处伤口,落在?腰腹处, 皮开肉绽,鲜血外流。顾乘体内的灵力一刻不停地修复它,然?而在?几息之间?,闻雁亲眼看着它愈合,又在?下?一瞬裂开。

“周煜的六劫轮。”闻雁低低道出造成这?一伤口的法器的名字。

闻雁已从陶双栖口中得知此番对顾乘发起的袭击以仙道仅在?剑宗之下?的宗门为首,不承想?一宗掌门竟亲自出手。周煜修为不敌顾乘,法器却?格外难缠,一旦被其所伤,伤口处便会?长久残余六劫轮灵力,若不拔除干净,伤口即便愈合也会?转瞬开裂。

顾乘归来时衣着与离去前略有不同,显然?她随便处理了下?,换了身衣服就赶回小楼,都没?意识到六劫轮灵力未除。

她都不会?觉得痛的吗?闻雁不由得想?。

可她很快又想?到,顾乘早便习惯了忍耐,忍耐已然?贯穿了她修行的始末。练剑练至皮肉开裂之苦,年复一年枯燥冥想?带来的精神上的苦痛,顾乘从未言说过。

此时此刻,顾乘不曾有过一声痛呼,反而是闻雁的手在?微微发颤。

顾乘握住她的手指,低声安抚她:“我没?事。”

闻雁定?了定?心神后,用顾乘的帕子一点点擦掉伤口附近的血迹。

她储物袋内各类伤药都有,但顾乘的伤若不将他人灵力祛除,不管用什么药都是治标不治本?。闻雁虽非医修,却?足够擅长对灵力的细致操控,甚至比顾乘更适合做这?种事。她用自己的灵力将伤处裹住,一点点抽出渗进血肉里的六劫轮灵力。

六劫轮霸道刚烈,造成的伤口也会?生?出如烈火炙烤的痛楚。然?而火烧火燎的感觉很快被仿若流水淌过的清凉取代,纵然?顾乘能忍,但闻雁仍希望能压下?几分疼痛。

这?无疑要?费更多心神,小半刻钟后,一滴汗珠顺着闻雁鬓角流下?。

“无须这?般小心。”顾乘抬手将其抹去了。

闻雁不仅不听她的,还要?小声抱怨:“是你把我养坏了。”

她太久没?用灵力了,这?段时间?事事都无须她亲手去做,偶尔点几张符箓都是以前备好的。此刻为顾乘拔除灵力,倒像是久病在?床的人好不容易自己下?地走路,走上几步就会?感觉疲惫。

听出闻雁语气里撒娇似的埋怨,顾乘无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处理好一处伤口,足足花去了半个?时辰。

然?而六劫轮造成的伤口不止这?么一处。腰腹处那一道最深,其他地方?还分布着或深或浅好几道,闻雁根据血迹判断伤口的位置,剪去布料,擦净血污,祛除灵力,再擦一遍新流出来的血,最后倒上药粉。这?些步骤做过一遍后,再重复她动?作就快了许多,如法炮制将伤处处理得七七八八。

最后一道伤,落在?距离心口极近的位置。

闻雁手指放在?顾乘衣襟上,久久没?有动?作。

顾乘知道她为何犹豫,微微笑道:“麻烦雁雁了,这?里就我自己来吧。”

巾帕已经换过几轮,闻雁放下?干净帕子和药粉,转身用后背对着顾乘。她小声道:“实在?不行的话,我来也可以。”

“雁雁愿意,师姐心里很欢喜。”顾乘自己处理伤口的动作就要?粗暴许多,直接将衣襟扯开,也不管与血肉黏连在一起的布料撕开时会带来多少痛苦,不过她也丝毫没将这些疼痛放在眼里,声线毫无变化。

然?而闻雁依旧从细微声响听出她处理手法的不恰当来。

闻雁忍不住回头,又在?看见顾乘敞开的衣领后惊慌地移开视线。她转身抓着椅背,把下?巴搭在?上面,不说话了。

顾乘垂眸看了一眼,最显眼的自然是狰狞可怖的伤口。她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你看到这?些,会感到不舒服吗?”

闻雁会?错了意思:“我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利器割开的伤口是什么模样,为什么会?不舒服?”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顾乘道,“看到别人的身体,你是会?感到不舒服,还是……毫无感觉?”

前一种情况自然?最糟,但后一种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乘紧张于闻雁会?给出的答案,闻雁听到后则是呆了好久。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刚刚注意力也全?都放在?顾乘伤处,全?然?没?有多想?。

如果仔细想?想?的话……

顾乘的身体不丰腴,不柔美,与陶双栖那本?书里画的截然?不同。剑修除了习剑外,也不能懈怠对躯体的锻炼,顾乘衣下?便是一具没?有夸张肌肉,但明显经历过千锤百炼的身躯。

画里女子的柔婉妩媚与她沾不上半点边,闻雁虽然?在?侧,但顾乘显然?没?有感到羞怯。悬在?一边的符箓仍在?运作,光芒不算明亮,使它好似一盏昏黄夜灯,顾乘肢体舒展,坦然?地在?灯下?为自己处理伤口。

和画里的角色相比……和画里的角色相比,好像顾乘这?样,更吸引她的目光?

闻雁惊得立刻掐灭了这?个?念头,她站起身拖着椅子远离了顾乘:“不知道,我看别人的身体做什么!”

顾乘没?有轻易放过她:“我想?说的其实不是别人。”

“师姐不是别人,”闻雁仍旧没?有答应,“但师姐现在?只是师姐。”

这?一答案,实在?叫人高兴不是,不高兴也不是。

顾乘草草处理好了伤口,六劫轮灵力已除,但几番愈合又撕裂后,伤口的自愈速度慢了许多。顾乘撒上药粉,又以符箓封住,以她的修为等到明日,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