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这些无端的指责，也就不成立了。

现场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开始回头张望，四处探寻。

只是，此时的她感受不到那些四处张望打量的目光。

她眼里，只有那道身影，如同皎皎明月，永不陨落，从未褪色。

“在她眼里，我好像神通广大，不会犯错。”

“很可惜，我没有她所想的那么无所不能。”

“我也会犯错，也会犹疑不决。”

谢昀臣沉吟片刻，眸色变得愈发柔和，就好像被打破了那层疏离冷漠的屏障，此刻的他，只是一个亟需等待心上人回应的莽撞少年。

“我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如果可以，我也很想成为她心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37《月亮奔我而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期盼了很久, 甚至早有预感的事，真的演变成现实的这一刻，她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而是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抱歉, 我想去趟洗手间。”

秦桑垂下眼睫，快速说了声。

宋佩妮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哦”了一声, 就看她匆匆离开。

她沉吟片刻, 也跟了出去。

秦桑在盥洗室站了会儿，水龙头开着，涓涓水流浸润过每一寸皮肤, 如若不仔细看, 是不会发现右手的食指边缘有很小的疤痕，是以前在首都过冬，手翻来覆去长冻疮时留下的疤痕, 难以痊愈。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 眉眼盈盈，眼尾有细微的痕迹, 就像被揉碎的尾鳍，泛着浅浅的红。

宋佩妮在身后定睛看了会儿, 许久才上前来将开着的水龙头关掉, 又抽了纸巾，拉着她的手，细细擦干湿润的手说：“如果你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回去好好睡一觉，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秦桑鼻尖骤酸, “表姐，我是不是有点矫情？”

她只是受不了。

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情绪，翻江倒海几乎快将她压垮，她喘不过气来，如果不赶紧找个借口逃离，她怕她会窒息而死。

“傻姑娘”宋佩妮笑了声，“这不叫矫情，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必强求自己事事都做得妥帖恰当，也不是一定要给予回应，不想面对就躲开，不喜欢就拒绝，这是你的权利。”

“喜欢的。”

秦桑说得很小声。

宋佩妮顿了下，“那为什么？”

“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秦桑红着眼睛，嗓音微微发颤，但仍撑着强颜欢笑，“表姐，你有没有很喜欢、很喜欢过一个人？你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关注了他很久，但你从不奢求说有朝一日，他会为你停下脚步，甚至……你根本不曾想过，他会回头看到你。”

谢昀臣之于她，就是这样。

她有小心保存和他有关的一切，哪怕只是偶尔在人群里一次不小心的对视，对她来说，都是宝贵不已的回忆，是哪怕她即刻死去，闭上眼睛那一刻，人生如走马灯，一幕幕流转时，她会最念念不舍，最想定格保存的画面。

她从来不觉得暗恋是什么很美好的经历，那种全身心都被一个不相干的人牵绊住，你控制不住地想他、为他发疯也好，还是为他哭为他笑，都不会有人在意。

因为你对他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位过客，他甚至不记得你姓甚名谁。

你不甘心，你心痛如绞，又能怎样？

还不是只能狼狈的，将那些不能被发现的“秘密”，小心翼翼藏起来。

她曾经，在微博刷到过一个“情感bot”，有一期的话题就是“暗恋”。

“暗恋是什么滋味儿？你还记得自己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吗？”

她忘了很多，只记得当时她是在下了戏的某个寒冷的夜里，首都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地下室潮潮的，很冷，是那种刺入骨髓的冷意，哪怕她只是轻轻呼吸一下，都觉得刺痛难以忍受。

因为没有光亮，只有一扇狭窄的长窗，将近凌晨三点，首都的街头已经很安静了，只有路灯静静矗立在深冬的夜里，晕黄的光线，透过那扇窄窗，投进黑暗的地下室。

她饥寒交迫，疲惫不已，脸上黏糊糊的血浆已经干涸了，扒在皮肤上，剥都剥不下来。

她坐在唯一能称之为家具的简陋折叠床上，便利店随手买的饭团已经冷了，夹心是黑胡椒酱牛肉馅的，因为冷了，所以酱料也变得齁得慌，很腻，她翻着手机。

手机拍戏的时候被摔坏了，屏幕有点花，但不妨碍使用，所以她舍不得换掉。

横店是有个兼职群的，群里都是像她这样，没有根基也没有稳定资源，但还怀揣着明星梦的人，他们在各个剧组跑龙套，在每位执行导演面前卖力表演，像一位尽职尽责推销货物的销售员，像小丑一样，拼命推销自己。

“叮”的一声，是群头将她今天跑龙套的兼职费用转过来了，红包领了，两百块钱，比一开始说的多了五十。

群头说：“你今天很卖力，导演也很满意，多出来的五十算是我私人贴补你的吧，你手机不是摔坏了吗？找家手机店看看能不能修。”

秦桑冻得手通红，打字也在哆嗦，“谢谢，您也辛苦了，心意我领了，下次有合适的机会，还希望您能帮忙多多引荐一下。”

她很懂事，多出来的五十元也没敢要，而是转了回去，因为小鬼也会拦路，雯姐也帮不到她，她和雯姐签了经纪约，可惜经纪公司内部在改革，雯姐被原来带的艺人整，改革以后，在原来的公司被边缘化了，手头上没有合适的资源，所以像她这样的人只能自己拼，也必须懂得生存的“规矩”。

群头显然很满意她的懂事，“放心，你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你继续努力，不会亏待你，过几天有个特约角色，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下，不过工资不会很高，你可以试试，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下，将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哈哈哈。”

她回了个“感谢”的表情包，手机收到新的推送通知，是她关注的“bot”发了新的话题投稿，“暗恋”。

她咬着冷掉的饭团，食不知味，味同嚼蜡，手机幽幽的冷光落在脸上，干涸的血迹斑斑，看着瘆人得紧。

每个人，都在说自己的感受，都在说自己的经历，她只是万千世界，芸芸众生里，最平庸的那个而已，那些痴狂似癫的感受，也不只是她一个人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