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秦桑暗暗吐息,眼眸像凝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余光紧随着男人身影。

她看着谢昀臣穿过人群,在台下停顿了片刻,身旁的人看着像是哪位德高望重的院士,和他极为相熟,慈祥笑着轻拍了他胳膊一下,话说了没几句,目光又朝她看来。

秦桑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笑意更浓,极为和善地朝她点了下头,秦桑有些紧张,礼貌性地抿唇一笑。

恰逢宋佩妮过来,见她杵着发呆,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看什么呢?”

视线被阻隔,手落下去时,对方已然收回了视线,宋佩妮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了然,“原来你在看陈工。”

“陈工?”听着耳熟,只是她不太认识。

宋佩妮嗯了声,“就是五院的院长,陈志勤。”

“正局级别的,国家宇航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的院士,也是神舟飞船总设计师,不过他不怎么喜欢听别人叫他陈院士,所以一般大家都叫他陈工或者陈所。”

秦桑点点头,原来是神舟飞船的总设计师,怪不得看着眼熟。

宋佩妮挑眉,“怎么,你不认识吗?我还以为你知道,陈工是谢工的老师。”

“我不知道。”

秦桑轻声说。

她曾经很努力想靠近却不得其法,总是徘徊在他的世界之外。

所以,她只能远远观望。

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而她始终驻足原地。

她曾以为夏夜的重逢,是命运对她最好的馈赠。

可人总是会越来越贪心的,只是靠近了一点点而已,她却想离得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毕竟十年前的秦桑,也只是庸碌人群里最不起眼的一名普通同学,于他而言,不过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只是凑巧占据了一个微妙的同学身份,有幸成为他人生中一位擦肩而过的过客。

那时的她,只能站在台下,远远仰望着天边最亮的那颗启明星。

而现在,她仍是站在台下,隔着茫茫人群,抬头仰望。

他依旧出彩,光芒万丈。

那时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冷峻,线条凌厉张扬,仿佛就连骨头缝里刻着的都是桀骜不顺的轻狂恣意。

如今十年过境,少年已然成长,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他收敛了锋芒,整个人沉淀下来,像是沉入静夜寒潭的一轮月亮,清冽却不失风华。

站在台前,男人眸光清朗,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直到余光撞进一道身影。

世界是寂寥无声的黑夜,旁人是暗色的光影,而她是光影之间,唯一一道鲜活的色彩,明亮、灿烂,永远热烈。

“我想,大家一定很意外我为什么还会站在这里。”

“其实,就连我自己也很意外。”

“因为两个月前的我,也在放逐的边缘游离徘徊,我曾想过,是否要放弃这份职业,也曾反思,是否我一厢情愿的坚持,是无意义的,与旁人而言,与我而言,都是个错误的选择。”

谢昀臣一向清高孤傲,在谢震廷落难之前,他从没有考虑过旁的事,也从未怀疑过自己做出的选择。

就像周婉清曾经批判他时,所说的那样,“你和你舅舅真是一个德行,自命不凡,总以为万事万物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总以为自己的选择就是对的,我说你们才最自私,从未考虑过旁人的感受,但凡你们有一丝在意自己的亲人,就不会一意孤行,事事都要旁人来替你们操心,分明有能力解决的事,却要我来千求万求,求着你们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怨我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恨我强迫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可你又何曾设身处地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过?你何曾在意过我的难处?”

“你对几颗破星星的了解,都比对我深,身为你的母亲,我也许是有做得不合格的地方,可我不认为我有哪里对不起你,我为你鞠躬尽瘁,付出了我所能付出的一切,我将全部的心血都花在你身上,替你筹谋划策,我如此强势专横,也不过是想替你谋求一个好前程。”

“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哪怕一分一毫,你明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德行,却仍然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和我唱反调,我这么辛苦隐忍,这么努力的想要维持这个家平衡和谐的假象,到底是为了谁?”

“你总觉得你父亲是罪人,你厌恶我,厌恶他,厌恶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所以你冷眼旁观,看着你父亲落难,不闻不问,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我与你父亲的不是。”

“可在我看来,你与你父亲没有任何区别,甚至……”

周婉清冷笑,“你比你父亲还要凉薄无情,他只是花心,而你是没有心,所以你看不到我的难过,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周婉清口口声声,控诉他的种种罪责,就好像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从西北回来的那个夜晚,他不胜其扰,也的确在考虑是不是要放弃自己的坚持。

可那么巧,在世界陷入一片沉寂之前,开了一扇窗。

那扇开着的窗,透出昏黄的光晕,她的身影笼罩在光下,寥寥几笔勾勒出的线条,朦胧却格外明亮。

“但那时有个人跟我说,人生不是既定的轨道,而是希望的旷野,勇敢的人会先享受这个世界,怯懦的人只会活在他们制造的恐惧中,只是不被世俗认可的成功,那不代表曾经做下的选择就是个错误。”

谢昀臣勾着弧度,眸光温和。

他在看她。

她确信。

就连宋佩妮都察觉到了这份异样,灼灼目光的可及之处。

她抬手轻轻碰了下秦桑,挑眉问,“桑桑,他是在说你吧?”

秦桑目光怔然,没有回答。

这些话,都是她说过的。

她只是不想看着曾经喜欢的人,过得那么低迷,何况,她从不认为他有哪里做错。

旁人总会用自己的思维却判定对错,总觉得他应该要按照他们的标准去做选择才是最好,才能称之为成功。

可评判这个“更好”的标准谁又能保证这一定就是正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