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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输了?”滕文彪喃喃自语,“我竟然输了?怎么可能?”
蒋明毅嗤笑,“呸,你打球这么脏还觉得自己能赢,谁给你的自信?怎么?你个瘪孙做好给你爷爷磕头求饶的心理准备了没有?”
这是一开始就定下来的赌注,就连赌注的筹码都是滕文彪自己提议的,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脸色发白,那股嚣张的气焰已经荡然无存,垂头丧气的,犹如丧家之犬,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他闭了闭眼,咬着后槽牙,“输了就输了,我愿赌服输,不就是下跪?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有什么做不到的?”
滕文彪攥着拳头,身体绷得笔直,膝盖僵硬弯曲,屈辱地准备下跪时,头顶传来一道倦冷嗓音,“行了,赌注一笔勾销。”
滕文彪一怔,抬起头。
谢昀臣冷淡地垂睨着眼皮看他,“你替七班出战,我为一班应战,输了不丢人。竞技体育以强弱定输赢,用实力说话,尊重你的对手,也是尊重你自己。”
谢昀臣在他擅长的领域,用比他干净的手段赢了他,他赢得漂亮,也赢得光荣。
滕文彪脸色变了又变,莫名感觉自己好像矮了一截,像是被名为良知和职业操守的两座大山压着,抬不起头。
“对不起。”
滕文彪低着头,终于肯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他大声地喊,对着一班的同学诚恳认错,一声声对不起,在篮球场回荡。
……
雨后初霁的那一天,隔着茫茫人海,她看着那个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被拥簇着,众星拱月般,被众人抬着抛向半空。
他们在欢呼、他们在雀跃。
手舞足蹈地庆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而现在,十年过境。
二十六岁的谢昀臣就坐在她身边,清越的眉眼未变,那双丹凤眼微勾着,看上去慵懒又勾人。
周亦宏和沈易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谢昀臣也只是懒懒应两声,当是回应。
秦桑听得心不在焉,那股淡淡的薄荷气息萦绕在身边,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谁料,视线被抓个正着。
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唇,嗓音很低:“秦同学,听讲要专心。”
18《奔月日记》
“兜兜转转, 她还是找回了她想要的那枚薄荷糖。”
《奔月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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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确实听得不太专心,她心虚地别开视线,目光低垂, 捧着玻璃杯低敛着眼睫, 轻啜了一口,润了润紧涩的喉咙。
席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了酒上桌, 周奕宏这人沾酒就醉, 酒量不行,说话也开始大舌头,醉意含糊地说:“老实说, 我这辈子还真没服过什么人, 但是谢师弟,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心服口服的人。”
周奕宏打了个酒嗝说:“我以前吧, 过得浑浑噩噩,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究竟要做什么, 我没那么高尚的情操,为了看不见的未来和虚无缥缈的宇宙, 付出自己的一切。”
“所以”周奕宏自嘲地笑了声, “我当了逃兵,你说这世道多讽刺,我是不想干,而你却是不得不放弃。”
饶算周奕宏平日里装得再怎么吊儿郎当, 云淡风轻,可这心底总是不得劲儿的。
他辜负了导师的一番苦心在前, 又对不起自己多年的努力耕耘,离开航天院以后,昔日恩师避而不见,微信拉黑,电话拉黑。
前段时间,他偶然和航天院的同事碰见,只短暂地交流了两句便相对无言。
因为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航天院的种种都是保密的机要文件,和一个外人,是没有任何可供交谈的话题,所说所行,也只剩下礼数周全的一句寒暄,点到为止。
那天,周奕宏站在餐厅门口抽了很久的烟,隔着玻璃窗,还能看到航天所的几名同事坐下来吃饭、交谈,他在外边站了很久,等到夜色渐浓,华灯初上,他才掐着烟按在了垃圾桶盖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这次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再回到那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守着默默无闻的岗位,就这么潦草又籍籍无名的度过余生。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不回头的路。
沈易提醒,“周师兄,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周奕宏一挥手,醉态尽显,他还是紧盯着谢昀臣,“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
“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周奕宏也许是为了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内疚,酒精催发之下,放大了那股懊悔自责的情绪,他拍着胸脯说:“我三十了,我都三十了。”
他颠来倒去说得就是这么一句重复的话,眼眶通红,“我前两年,回老家祭祖的时候,看到我妈的坟墓,草都有我腿长了,我和我爸,拿着镰刀一下一下将草割开,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不年轻了,我爸也老了。”
周奕宏上大学那年,周母尿毒症晚期,还没来得及等到他的录取通知书,就在病床上去世了。
他母亲下葬那天,族长所念的殡文还是他亲手写的。
因为,他是他们家唯一一名大学生。
他跪在棺材前,麻木地听着。
讽刺地是,录取通知书也是那天来的。
红色的封面,彰显着喜事。
白色的殡文,尽显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