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朝政,楚珩也不?愿与她多?说?这些错综复杂的腌臜事,只?道:“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好,你是个很勇敢的孩子。”
兵法有云,兵行险着,以小博大,以她自?己一人的性?命,硬压下了兴元帝夺得?南疆的想法,此大胜也,这与孤军奋战入敌营有什?么区别?放在秦家?军,是可以连升三阶的功劳,如果没有柳烟黛豁出去了的勇猛,兴元帝根本不?会服软。
提到这些,楚珩微微闭眼。
寻常人家?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宫里,就是为了能用子嗣和宠爱来牵绊住帝王的脚步,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孩子也走了这条路。
这让楚珩叹息,任何人都逃不?了皇权倾轧,哪怕他是镇南王。
而?柳烟黛,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是真的拿这条命在向楚珩报恩,甚至,她是毫不?迟疑的、不?求回报的这样做,所以楚珩才为此而?难过。
她站在这里的时候,让楚珩很容易想起?几年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那时候的小烟黛比现在还小,但神情还是没变。
他其实能明白?秦禅月为什?么这么偏爱柳烟黛,因为柳烟黛是真的愿意为他们死的,所以他们一定?不?能让柳烟黛死。
柳烟黛很少被?叔父夸,所以当楚珩夸她的时候,她身上的局促感少了一些,只?迟疑着说?:“他想杀您。”
“叔父知道。”楚珩轻轻叹息,道:“好孩子,别怕,叔父死不?了。”
当时兴元帝用粉饰太平的话术一说?,楚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甚至都不?需要行到厢房之中?去看,都能自?己推测出来发生了什?么。
八成就是兴元帝想要南疆,想杀楚珩,被?柳烟黛知道了,才逼得?柳烟黛自?尽,否则,柳烟黛这样胆小怯懦的人,怎么会突然?走上这么一条极端的路?
她正是知道自?己的存在会给镇南王和秦禅月带来麻烦,她才会这样。
权力中?心一向凶险万分,之前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转瞬间就能翻脸,楚珩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对兴元帝不?抱希望。
兴元帝要杀他,他也能自?保,他从来都不?是愚忠的纯臣,他并不?害怕与兴元帝对上。
只?是柳烟黛一直以为他们是真的忠臣良主,以为兴元帝翻脸对于楚珩来说?是天大的麻烦,所以一时接受不?了。
这孩子太纯善,比秦禅月还要纯善,秦禅月好歹还知道损人利己呢,柳烟黛只?想着和平共处,突然?间看到一些阴暗面,她接受不?了。
“不?必担忧叔父。”楚珩想到兴元帝,下意识的又扫了一眼门内。
千斤拔步床还摆在那里,其上的床帐被?窗外的风吹的缓缓摇晃摆动,其形像是暗处盘绕的毒蛇,楚珩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道:“叔父和你保证,日后,兴元帝不?会再来强迫你做任何事,但你也要和叔父保证,日后不?得?再寻死。”
提到“寻死”,柳烟黛的脑袋垂得?更低,迟疑了两息,她才问:“兴元帝真的不?会再来吗?”
她印象里的那个人,就是个蛇鼠两端、满口谎言、手段残暴的狗东西,披着一层人皮,文质彬彬的站着,但是他的皮囊内部,是流动的剧毒,谁靠近他,就会被?他死死缠住,注射毒液,没办法逃离。
“他会再来。”楚珩声线平淡,语气和缓的开口:“你们还会再见面,可能是在镇南王府,可能是在某处街角,但是他不?会再强迫你,你看见他,碍于他的身份,可以和他行个礼,如果实在是不?愿意说?话,就偷偷躲起?来,他不?会再将你抓走。”
柳烟黛的心绪激荡,听见“会再来”的时候,她心头一紧,肉乎乎的手指猛地抓住手里的杯盏,一抓一松之间,杯盏之中?的水摇摇晃晃,流到了她的指缝间,她迟疑了一瞬后,缓缓点?头。
只?要,只?要她当做看不?见就好了。
“你不?必怕。”楚珩的语气更柔和了几分:“兴元帝已知错了,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也不?必避他如蛇蝎。”
柳烟黛之所以一直害怕兴元帝,是因为这个人咄咄逼人根本不?改,如果兴元帝肯自?省两分,温和两分,柳烟黛都不?会如此害怕。
柳烟黛心里还是很讨厌兴元帝,也很怕兴元帝,但是楚珩这么说?,她也不?敢反抗,只?一个劲儿点?头。
叔父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一到了楚珩面前,就变成了畏头畏尾什?么都不?敢开口的孩子,楚珩说?什?么,她都乖巧的称“是”。
她应下之后,楚珩也没什?么好教导她的,两人干巴巴的喝了两口茶水,楚珩便起?身告辞,柳烟黛抬脚相送。
两人送离之后,不?过片刻功夫,秦禅月便带着丫鬟、提着刚做好的膳食从膳堂而?来。
今儿膳堂做了不?少开胃的美食,秦禅月还特意要了两壶果酒,与柳烟黛一起?在矮榻上坐下多?喝两杯。
虽然?楚珩说?兴元帝已经?知错了这件事秦禅月不?信,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熬过了这一关,眼下那个倒霉催的兴元帝也不?在这,他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秦禅月和柳烟黛之间可比楚珩与柳烟黛之间轻松多?了,她们俩言谈起?来像是感情极好的母女,互相熨帖,两个人凑一起?也没什?么心眼子互相算计,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传出去,当时日头正好,两人对坐,一起?痛骂兴元帝。
秦禅月先骂:“这个狗东西,一点?不?像是他爹!他爹当初还知道恩待将门之后呢,他呢?就想着骑在我头上耀武扬威!”
柳烟黛酒量不?行,她饮了几杯薄酒,人就有点?晕了,但这也不?耽误她说?话,酒气熏染之下,使她少了几分理智,秦禅月骂兴元帝,她就也哽咽的跟着骂。
兴元帝最讨人厌了,他骗她,欺负她,抢走她的孩子,抢走她,还抢走南疆,想杀叔父。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贪得?无厌,恶贯满盈,人面兽心,逞性?妄为,卑鄙无耻,罄竹难书!
柳烟黛把她知道的词都掏出来骂了一遍,还觉得?不?解气,又吞了好大一口酒,后掷地有声道:“婆母!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
当时秦禅月正在用膳。
柳烟黛回来了,小铮戎也回来了,南疆也没丢地,秦家?军的名头也保住了,秦禅月心情颇好,胃口大开,当时正拿着筷子夹起?来一块猪头肉,刚送到嘴里,听到大事,忙惊讶的抬起?脑袋来看她。
柳烟黛已经?喝醉了。
小姑娘刚刚大吃大喝过,腰腹吃的圆滚滚的,把单薄的衣裳都撑起?来了一个饱满的弧度,嘴唇上泛着油光,瞧着不?像是之前那般虚弱了,因为喝了酒t?,所以面色酡红潮润,她歪靠在矮榻的靠背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壶,正一脸认真的瞪大眼,神神秘秘的看着秦禅月。
秦禅月真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毕竟柳烟黛可跟兴元帝睡过。
在床上睡过的人都很难隐藏,柳烟黛能知道不?少秘密呢,她压低了声音问:“要不?要把你叔父也叫过来一起?听?”
柳烟黛喝醉了,她根本就没听见秦禅月这句话,只?见她昂起?脑袋来,小小的打了个酒嗝,随后把手指头抬起?来,在半空中?虚虚的点?了几下,道:“兴!元!帝!他!不?!行!”
抻着脖子听的秦禅月缓缓瞪大了眼。
我听见了什?么?
幸好没来得?及把楚珩叫过来啊!
这确实是个大秘密,没睡过的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