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亲启:你现在应该收到阿姐写的信了,莫要担忧,阿姐很好。等岁岁成为状元郎了,再来接阿姐回家吧。阿爹的事你莫要再管,等到地下了,娘亲自会管他,你要好好的…”

短短一张纸条却写满了阿姐絮絮叨叨的关切话语,清秀的簪花小楷在巴掌不到的纸条上挤满了对路临的关爱,泪珠如同断了弦的珠子,啪嗒打湿一角。

“从小就是个小哭包,怎么长大了还是个小哭包。莫哭了,是阿兄没用攒不到钱,将你阿姐赎出来。”

季青竹名字文雅,样貌却是属于英俊粗旷的类型,生得高大,比起这个寄托了季家娘子状元文臣的名字,路临觉得他更适合当驰骋沙场上披荆斩棘的将军。

“岁岁,我要离开京城了…你阿姐她”

季青竹拿出块绣着欢字的手帕为他擦拭已经打湿衣襟的满面泪水,他犹豫着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真是晦气,怎么死在巷口。”

“别说了,好像是荡月楼的落月姑娘,不自爱怀上了男人的孩子又不肯堕胎,那个恩客怎能容忍阿,这不一尸两命。”

“要我说啊,进了荡月楼就不要装什么贞洁烈女了,啧。害得本大爷的衣服都被弄脏了。晦气死了,赶紧回去跨个火盆去去晦气才行。”

漂亮的乌发少年脸色瞬间惨白,几乎维持不住身形,季青竹脸色一沉赶忙扶住他的手臂,轻晃,神色坚定。

“即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也会把你阿姐带走的。”

季青竹和路欢志向并不在京城,路临是知晓的。一间依山靠水的竹屋,男耕女织,靠着自己的手艺活着,好不自在。因此阿姐是不会想被葬在京城的…跟着季家阿兄,自己早已选定好的夫婿,倒也算得上一种圆满结局吧。

路临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梅府的,只知道身边似乎有一只温暖的手将自己拥进怀中,耳边嘈杂的喧闹声消散,眉头舒展,呼吸逐渐变得平静,这里是安全的…在熟悉而温暖的怀中陷入香甜的梦乡。

“逆子,逆子阿!你真的要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闹得我梅府家宅不宁吗?!青丽可是从小陪着你长大的,是,她是下手重了点,羞辱了他。可那也是我的指示,怎么,你现在连母亲也要…”

怀中乌发散乱的少年瑟缩着,似被门外的人声惊到,不断往他的怀中贴蹭。梅稚雪顺着他的背脊轻拍安抚。

“别怕,有夫君在呢。”

闲花淡春,东风翩然吹落几瓣桃花,清泉潺潺流淌,惊扰池中锦鲤水波荡漾。一声愠怒之意的怒斥惊扰枝头鸟雀,全作惊恐之状迅速飞离。

“你、你当真是愚不可昧,你若说是名落孙山老夫尚能理解,你已入殿选,何至于这个关头放弃?你当真甘心做这笼中鸟,屋中雀?”

看着硬生生被气到慌忙按住胸口摇摇欲坠的季夫子,乌发少年始终垂着头任由老人的呵斥,心一硬咬着牙开口。

“弟子意已决。”

“好啊,好一个意已决。老夫当真是看错了人,罢了,便当老夫这段时间喂了狗吧。”

季淮安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甚至径直撞上引面而来的梅稚雪,冷哼扫他一眼嘟囔道。

“逆徒,一个个的,都是老夫的债。”

乌发散乱的少年趴伏在案上,眼睫轻颤似乎察觉到来人却因过于疲倦而难以睁开,紧捏在手中的书卷随着呼吸声平稳,啪嗒一声掉落在梅稚雪的脚边。

白衣青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卷,拍打掉灰尘重新放回少年身边。

临近黄昏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从东窗悄无声息的溜进屋内,透过轻薄纱幔照射在少年平静含笑的睡颜中。

“再睡下去,可就不用晚膳了,岁岁。”

温热的气息从耳畔传来,在耳廓打转一圈往里,耳根瞬间红透。

贝齿刚咬上唇瓣,就被捏着强行分离。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眸,试图想要找个借口蒙混过去,却似乎什么理由都不合适。难不成要直接说,因为阿姐不在了,自己也没有理由继续下去…就放手,让岁岁自生自灭,下去陪阿娘他们,团聚吧。

梅稚雪见他不语,伸手撩起他额前的发丝想要挽至耳后,少年却如同触电般往后躲闪。

不要…不要再对我好了,他还不起,也不值得。

“我…我就是有些累”

“岁岁看起来心情,不好,明儿夫君带岁岁去乡下庄子散散心如何?”

梅稚雪眼神温柔缱绻,如同深情相爱的恋人。抚向颤抖不止的双性美人少年脸颊,手下动作越发轻柔,如同在呵护一个易碎的珍宝。

珍宝…?岁岁自己吗?

不对,一定不是。

路临疑惑抬头,直直撞进那双满是倒映自己身影的眼眸。

明明只是一个对视,却如同被按在榻间欲仙欲死共赴巫山了数次。那种粘腻炽热的爱欲将自己从身体的束缚中释放出来,像是要被他完全吞噬。

他来不及拒绝。

梅稚雪在郊外买的庄子和他人给路临的感觉是一样的,如高悬空中的明月,如缓缓流淌的溪水,温润清隽但细看却能窥见内里隐藏的些许疯狂。

“夫君…可不可以别再待岁岁这般好了。”

喉结滚动,乌发少年垂眸刚咽下随手找的借口,却当真被梅稚雪当真找人送来的新鲜葡萄。

“我是你的夫君,不待岁岁好,待谁好?”

可我只是一个随手丢弃转卖用于发泄欲望的玩意而已,算不得妻甚至连妾都算不上。别再这般待我好了。

“梅府以后会迎来属于它的女主人,届时夫君可以待自己的正妻好。”

明媒正娶,三书六聘,堂堂正正从正门而入,向天地宣告,主母喜爱的正妻,又或者是深受夫君偏爱千娇百媚的侍妾,而不是他这种连一顶小娇子都没有的…脔宠。

“岁岁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不会这么想?世人皆知梅府的二公子是老太爷的老来得子,以后的家产怕都是要留给这个心尖尖上的独子。再加上,梅稚雪除却身体其他方面都算得上是名列前茅,怎么也算得上是京城待嫁娘子们炙手可热的如意郎君。就算正妻之位要经过主母和老太爷的仔细挑选,莺莺燕燕的妾室还会少吗?

路临经过娘亲去世阿姐为保护自己被卖的事情,已经看过太多的人情冷暖,他不相信有所谓真正没有任何代价的好。

“不值得,岁岁不是夫君的妻,也算不上妾,若是未来的主母介怀,还要夫君费尽心思去哄,而岁岁除却一卷草席丢进乱葬岗,也再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