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忽然改变,声音柔和了许多。“姐,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面色大变,眼神凌厉的看着眼前跟我装疯卖傻的程宁沅。“小沅,你想跟我赖账。”
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看着他笑道:“其实,你打赌输了也没什么。你想赖账也可以。”
程宁沅警觉的看着我,“你会这么好心,这么大度。”他一脸不信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不过,你要把你昨晚在外公那里拿的老物件给我。”
他惊呼道:“孟晴霏,你真是狮子大开口,我真是见识到了。”
“不就是打赌输了吗,我也不跟你装失忆了,我愿赌服输。打老物件的主意你想都别想。”
程宁沅的反应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啊,我的设想里面,程宁沅应该跟我讨价还价,接着我们经过几个回合的商量,双方都各退一步。然后双方达成共识皆大欢喜。不是这样的套路吗。今天这家伙怎么不按照我的路线走呢。
我尴尬的笑笑,他不理我。我主动向他那里靠近。“小沅,你看啊凡事都好商量。年前我们打赌,谁先向对方拜年,谁就能得到对方的压岁钱。我现在考虑了一下,这个不合理啊。你说是吧。”
他斜眼赌气的看我。
我给他分析,“你看啊,你的压岁钱你攒起来也不容易。这笔钱是你一年里能拿到最大的一笔收入。你如果把这笔钱全部上缴,这一年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做姐姐的怎么能让弟弟为难呢。”
程宁沅疑惑的说道:“孟晴霏,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你别着急,听我接着说啊,我们做人啊,从小就要学会遵守承诺。我们的赌约不能算了,可也不能让你为难。这样吧,我想了一个折中法子。”程宁沅满脸不悦的看着我。
我整理了一下措辞,“是这样的,君子不成人之美。我知道跟你要你得到的全部老物件是不可能的。可是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呢,我们都知道好东西就要和好朋友分享。那么你得到了好的东西,是不是见者有份,分我一半呢。”
程宁沅在一旁冷笑,“这怎么可能,你早上起来还没清醒吗?还在梦中吗?我认可服从赌约,也不会把我昨晚好不容易在爷爷跟前软磨硬泡辛苦得来的东西和你平分呢。”
我笑着看向他道:“刚才与你开个玩笑,你看你认真了不是。我听舅舅说你昨晚得到了十件物件,我从里面挑选三件。我们今年的开年赌约就算过去了。怎么样,你没食言,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皆大欢喜。”
我不认为他会爽快的答应,在我看来最后与他讨价还价,就能拿走一个。没想到的是他答应了,不过我不能选择,而是他挑选三件给我。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他给了我做工精良的银锁,翡翠镶嵌的花型胸针,雕工精美的绿檀木梳。这些东西少说也有百年光景的老物件。这些东西还是外公的奶奶留下来的东西。我端详了这几个物件,都是过去大户人家的东西。不过这几件东西与外公的大手笔收藏算不上什么。
一家人的团圆饭总是洋溢着幸福,多年后在外漂泊,远离家港湾的我。想起这一幕是多么的怀念,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个时候的春节与我不醉不归的人是同样与我孤单,有家难回的夏蓉。命运真奇妙。
第7章
正月十五过后的一个星期,我们寒假宣告结束,回到校园为初三下学期升高中的中考奋笔疾书努力备考。而程宁沅以在这个春节胖了两圈像一个球一样回到了他的学校。不过他回学校不是来学习应对中考的,他是回学校取一些他自己的物品。
春节时候,舅母在饭桌上说今年送程宁沅出国留学。桌上的大人们听后,没多大反应。不一会把这个话题忽略带过。我斜着眼看着一旁沉默的程宁沅。他抬头看向我,他冲我一笑。
我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大人们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边。
吃过饭,程宁沅慢腾腾走到我的身边。我有些责备道:“这么样的大事也不和我说,看来我们姐弟之间的感情是真的不好。”
他躺在床上大笑道:“跟你说,你能帮上我什么忙。还是说看见你弟弟我要远渡重洋独自一人在外漂泊。姐你愿意把你多年的金库开启,支持我这个上进杰出聪慧的才子外出求学,他日成为栋梁。”我把手中随手翻看的杂志精准无误的砸到他的脸上。“你想的真不是一般的多,梦做的不是一般的远啊。论不要脸,你那可是真真的不辜负祖国与人民的希望,名列前茅啊。在下真是甘拜下风,自叹不如,望尘莫及啊。”
程宁沅笑着睁大双眼无辜的看着我,随手把杂志放到床头柜上。
“您哪,爱上哪去上哪。我不感兴趣,你去外面就别回来了,吸洋墨水吸到撑好了。”我说道。
“别呀,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父母还指着我养老呢。在说国外的山水能敌的了大中华地大物博?”他激动的说着。
我打断他接下去未说的豪言道:“没看出来你这么爱国,看你平时没个正经,对你刮目相看啊。不过,你别在国外弄一个洋媳妇回来,要真弄一个,舅舅的心脏受不了。”
程宁沅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替我想的可真长远,比我妈都远。再说我才多大,还没到考虑这些的时候。我们的年龄现在应该每天被雨水和阳光滋养,茁壮成长,多读书涨知识。”
我在一旁鼓掌,“没想到,三观这么正啊。平时残害路边的花草,四处搞破坏的人是谁啊。哦!我的记忆出现了错误吗。还是说我一直错怪了你这个热血的少年。”
他在一旁小声嘀咕,“你眼睛有毛病,有毛病。”
时间节点刚刚好,在岔路口分别,走向前方的人生。
程宁沅出国的时候,我到机场与他送别。舅妈眼中噙着泪,舅舅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我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其实没有过多的伤感,就是一想到没人与我拌嘴有点落寞。想到这里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不会有自虐倾向吧。我赶紧摇头否定,他走了真是太好了,世界充满了阳光,在也不会有人在假期烦我,围着我转了。可是,就是这么去想,不知为何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程宁沅在我心中处于一个什么位置在我心中一直是模糊的,哪怕是长大之后。我也未曾想的明白。
在机场的时候,程宁沅罕见煽情的给了我一个离别的拥抱,我讥笑他矫情,都要走了还这么多小动作,又不是不回来了。他抱着我时,在我耳边说,会有惊喜给我。我当时警觉的推开他,皱着眉头惊悚的看着他。他的惊喜八成是惊吓吧,历史的经验和教训告诉我,不要对他的惊喜有期待,不要抱有希望与幻想。通常情况是他把‘惊’留给别人,把‘喜’留个自己。
他笑的开怀,心情很好。走的时候还特意和我说,你好好看着吧,绝对是惊喜。我敷衍他说好。心里嘀咕,谁知道他留下的是什么东西,我才不要看呢。打定这个主意我给了他一个诚意十足的笑脸,他温和的笑着。
从机场回家,母亲在车上认真的跟我说,“晴晴,小沅的路是你舅舅舅妈已经为他铺好的路,在国外上高中大学,学成之后回国,在你舅舅公司学习几年,能接手公司事务,回来继承家业。这是他父母给他的路,无法改变。”我在心里嘀咕,铺好的路可以拆了重建啊。我那时就在潜意识里认为程宁沅不会那么听话按照他父母设定的路走。只是后来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按照父母期许的路走,反而与父母的意愿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母亲看我低头不语道:“晴晴,你也想出国吗?”我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母亲摇头道:“不想啊,外国有什么好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伸手摸着我的头发道:“晴晴,你是女孩子不用离开家,你的路爸爸妈妈已经为你铺好了,你就一直待在我们身边吧。”我低下头无声点头,那声‘好’不知为何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
`年少时听闻母亲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明白父母为自己的人生做了什么打算。直到长大工作,坐在机关的办公室里,我透过明亮的窗户向外看去,独自坐着发呆看着窗外的景致。我才明白母亲当年说的话的意义。
我同程宁沅一样,看似被安排恩赐完美的人生道路,在我们踏上路途的时候,总会遇见一个叫做‘意外’的词汇,从而把我们的认为建成的路,拆的粉碎。
我们进入初三的下学期,课程与以往相比明显多了。班上认真学习的同学更加认真,平日里看着有些懒散的同学开始发愤图强。当然还会有自暴自弃的同学,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行我素的上课睡觉,看小说,杂志等等五花八门的事情中。
其实,我对自己升学的压力不大,以我现在的成绩市三中和市实验二中这两个学校我都能考进去。我唯一你努力的动力是在全市中考的排名尽量靠前,那样才能在入学时进入重点班。
初三下学期开学后,夏蓉依旧沉默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让任何人进入。我们在班级的关系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还是走在自己各自的道路上。
直到初中生涯结束,整整一个学期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我在烦累的学习中渐渐对夏蓉的兴趣越发淡了。只是在中考前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在两个重点高中的学校间有着片刻犹疑。不知为何,我抬起头向着夏蓉的方向看了过去。脑中忽然闪过那个白衣孤傲的少年,夏蓉八成会选那个少年所在的市三中,虽然那个少年在六月初参加了高考,毕了业。夏蓉和他的关系无疑是特别的,微妙的。
我的目光从夏蓉的身上收回,我低下头,志愿单子上写下‘市三中’三个字,我坐着看纸上的字迹发呆,过了片刻,我重新拿起笔,把纸上的字划掉,重新写上‘市实验二中’几个字。
我后桌的学委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身,看见许则炘笑容灿烂的问:“你报哪个高中了。”
我眉心紧皱,看着他反问道:“你报哪个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