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你以为,我是如何活下来的?不过是勉强捡回来一条命。”

褚歧沉默了,像是在接受姜陟自己先变成“废物”的这个事实,又像是在质疑自己的爱恨竟系在这么一个人的身上,攥着姜陟手腕的那只手不自觉地越收越紧,骨头甚至发出了错位的“咯咯”声。

但姜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这种疼的程度还远远不如他现在脑子里的痛楚,褚氏禁术的威力实在是不容小觑,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感即使清醒了也无法摆脱。

褚歧看了他一会,忽然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隐入了灯泡光圈外的昏沉之中。

姜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嘶哑又低沉,也不知是在对姜陟说的,还是对自己的说的:

“没关系,反正要抽魂了,我会当你,死在了七年前。”

他举起双手,口中轻吐出两个字:

“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房间四周灯光照不到的暗角里,蓦地冒出了一缕缕如同丝线一般的黑气,盘桓着爬上了中央的躺椅,缠绕上姜陟的四肢,然后汇聚在一起,悬停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褚歧伸入光圈之中的两只手,在空中交叠,结出了一个姜陟从未见过的古怪手印。

“褚氏秘术除了和阳版极为相似的真言咒术之外,还有一条分支,便是攻心抽魂。在我手底下抽出来的魂魄,从来完完整整,干净地不沾染一丝阳气,你应该庆幸,是我亲自动手,保证你受尽折磨之后,还能留有一个全尸。”

说完,手印向前推出,那缕黑气便像条蛇一般倏忽就钻入了姜陟的额间。

姜陟从前,只是在一些介绍禁术的典籍之上看过有抽魂这一术法,从未真正见识过,更别提知道会是什么感受了。

但他曾在一些资料上看过,在一些偏远地区的一种生剥人皮的方式,便是在头顶开上一个孔,再从孔里灌水银下去,水银质量大,便会顺着表皮往下流,等水银流到脚底,便可以剥出一张完整的人皮。

褚歧所用的抽魂术和这个方式有些类似,姜陟能感觉到有东西从他的额间猛然灌入,然后在他的体内紧贴着他的皮肤往全身缓缓延伸,像是用刀将他的血肉从灵魂上一点一点地剔除,伴随着一种几乎撕心裂肺地巨大痛感,他哀号出声。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宛如一只野兽在濒死时刻的呼号,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这种反应是出自本能。

那声哀叫在他嗓子里转了两圈,就再没有力气迸发出去,转而变成了一种类似泣音的,短促的呜咽,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同时,他的衣服上洇出了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明明他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可就是从他的毛孔之中,源源不断地吐出鲜血来。

姜陟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他开始发冷,克制不住地颤抖。

等到进入他身体里的东西到达了他胸部的位置时,他已经颓然地泄去了所有力气,痛到极致之后是一种麻木,他的思绪开始变得飘飘忽忽,眼前竟不自觉地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了很多东西,大多都杂乱无章,像是他自己的记忆,却又隐隐透着陌生。

他看见了他五岁前住过的那间老房子,寂静无人的夜里,他独自坐在地上,一朵一朵地数着窗外那树枝上的花,等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他看见有人将他推入黑漆漆的树林,他疯狂地奔跑,在无数看不清面目的怪物手下死里逃生,终于找到了出口,迎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一个掌掴。

他看见封印秘境的枯黄景色中的大片艳色,他倒在血泊之中,仰面看着眼前雾蒙蒙的天空,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这些都是自己的血。

他看见熊熊大火之中,林微明的一双眼睛明明灭灭,却炽热地仿佛要烫进他的心里。他离得很近,呼出的热气和他交缠在一起,竟比那火焰还要热上几分。

“你欠我的。”他说,“你不能死。”

沉稳内敛的声音如凭空飞来的一把利刃割开了他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的迷雾,他竟从那种昏沉之中猛然清醒了过来。

他强行压下身体上强烈的痛楚,勉强分出一分心神去看不远处的褚歧,这抽魂术看来也需要施术者耗费巨大的精力,褚歧站在一边,胸前的手势不断变换,眼睛极为专注地看着前方。

他没有被束缚住的右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褚歧看不见的地方摸到了自己的腰侧,他在礁石滩上设下陷阱之前,就把那个小口袋里的东西分散地藏在了身上各处,褚歧抓了他之后应该会搜身,也不知搜到了这个东西没有,这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他艰难地摸了一阵,忽然眼中一亮,竟真的没有被搜走。

他摸出那颗米粒大小的丹药,用大拇指和中指捻着,轻轻往上一弹。

本就不大的房间里,骤然出现了一大团浓重的烟雾,再加上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排气口,烟雾根本来不及散去,顷刻之间就弥漫得到处都是,能见度不足半米。

褚歧一惊,但也没放下胸前的手印,还想继续施展抽魂术,但这浓雾实在蹊跷,他灵力竟如同被人生生掐断了一半,只在指尖闪了两下,就再也使不出来了。

雾气起来的瞬间,似乎对那手铐也有克制作用,姜陟感觉到自己的气力回来了大半,便猛地起身,果断又迅速地掰断了自己的手指,挣脱了手铐,然后凭着刚才的记忆对着褚歧的方位一拳就砸了上去。

褚歧还在试图重新操控自己的灵力,对他的突然袭击完全没有防备,直接就被打在了下巴上,接连往后退了几步。

再反应过来抵挡已经完全来不及了,他本身起步晚基础不牢,后来还走捷径直接去修炼了禁术,现在又用不了灵力,只靠体术,哪里比得过姜陟。

姜陟只用了两拳就把他直接打倒在地,膝盖死死地压住他的胸口,攥着他的领子。

但这两拳实际是他几乎拼尽了力气使出的,他这会全身都处在剧烈的疼痛之中,抽魂术进行了一半导致他的心神十分不稳定,眼睛发花,看什么东西都摇摇晃晃。

褚歧被他压在地上,眼角崩裂,下巴几乎错位,形容狼狈中竟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来。

“你最好,杀了我。”

姜陟没有回答,攥着他的领子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子沉默了几秒,突然低声道:

“想当死在我手上的第一个人?”

“你做梦。”

他再次抬手,用他仅剩的那点力气,全力地砸向了褚歧的太阳穴,直接把他砸晕了过去。

等到他勉强起身的时候,已经完全快要支撑不住,因为打晕了褚歧而松懈下来的脑子几乎糊成了一团,只能跌跌撞撞地摸上墙靠着,才不至于跌倒。

忽然之间,那扇关着的铁门外响起了巨大的撞门声,只撞了两下,看似十分坚硬牢固的铁门已然变形。

像是有什么怪物在想拼命想从外面进来,大概只有怪物才会有这么大的冲击力。

姜陟慢慢往后挪了挪。

第三次撞击比之前的两次更加来势汹汹,随着“砰”的一声,铁门包括铁门周围的墙壁,竟一起轰然倒塌。

大片的灰尘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姜陟下意识地偏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