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玳面上不显,却算起了旧账,刺他一句:“那日街上你还夸我姐姐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你既只有少年时的记忆,想必心中那人也还是我姐姐。”

“可你在我心里,谁都比之不得。”

“你都记不得,又何来的深情?”

李玄烈道:“或许从前对你情根深种,往后记或不记得,都已扎根生长,再剥离不去。”

“花言巧语。”刘玳轻骂一声,手还是攀上了他的背。

明天请假一天!

第一章 69

大齐的皇帝称病多日未上朝,京中流言四起,道是陛下相国寺之行遇刺受重伤,如今危在旦夕。谣言易乱人心,幸有梁太傅与玄羽军坐镇,才未生出骚乱。可座上无人,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宫中无妃嫔,皇室子弟又寥寥,李玄烈一走,便只剩下了东宫的小太子一人,身在寂寞深宫自是无限惆怅,幸好当日拐来了西南王的儿子们,还能同宝宝一块儿玩耍。

这孩子懂事,太傅爷爷说父皇去找爹爹了,他便乖乖在京城等着他们回来,每日吃药、读书,不吵也不闹,等夜里睡下时才偷偷地哭鼻子,躲被窝里小猫似的喊父皇和爹爹。

他从小在李玄烈身边长大,哪有与父皇分开这么久的时候,纵然李玄烈常教他“为皇储,当以自立为先”,可终究是稚童,如何能轻易断了对血亲的依赖与思念,这一点上,即使是乐不思蜀的西南王世子也不例外。

他俩哭得是更惊天动地,半夜里鸡飞狗跳吵着要喝奶,等奶娘来了,俩小子还是不消停,闹着要自家娘亲的奶,宫人犯了难,这三更半夜他们又从何请来西南王妃?

最后是睡眼惺忪的范愁举起了李玄烈的画像,吓唬他们要是再闹,吵醒了陛下,那他便会来打他们的小屁股蛋子,这下可就要打到屁股开花了,小世子们一个激灵,忙噤声钻进了被窝。

小世子们摸爬滚打不亦乐乎,说是与宝宝一块儿玩,可小太子体弱多病也闹腾不得,只能在一旁托腮看着宫人陪他们放纸鸢。

从前李玄烈也陪宝宝放过,那会儿他刚学会了走路,入春的日子里还裹着厚重袄子,圆滚小团子便跌跌撞撞向他父皇走去,抓着他父皇的裤腿咿呀呀地朝天指着,惊喜手中纸鸢上青霄,与鸟儿齐飞,李玄烈将他抱起,点了点小鼻头,笑说纸鸢越飞高你宫外的爹爹才能看到。等后来长大了些,李玄烈再说起时,小太子便当了真。

小世子们拿着引线跑了过来,送到宝宝面前,一左一右围着他喊:“哥哥,飞!飞!咻!”

宝宝接过引线,想起父皇以前教他的,扯着长线一拉动,纸鸢飘飘然飞起,乘风扶摇上青天,他忽然跑了起来,宫人都拦不住,他要将那纸鸢飞得高高的,等父皇瞧见了是不是就能知道宝宝在想他。

可事与愿违,纸鸢断了线,宝宝失魂落魄,瞧着手中残线渐渐红了眼。他哭了起来,再也不是小猫般的细细呜咽,他仰头大哭着,都快要喘不上气了,这吓坏了宫人,可还未等他们上来哄,宝宝站不稳,又要向后摔去。

长袖倩影拂过,小太子跌入一个怀抱,鼻尖浓香涌动。是一双纤长素手将他扶起,那人淡淡道:“小心。”

世间万物皆天生喜爱美丽者,饶是懵懂孩童也不例外。宝宝看着雪颜公主,生出亲近之心,于是将一腔委屈和盘托出,轻轻说道:“纸鸢的线断了。”

公主拿出手绢,擦了擦宝宝脸上的泪珠,她对这位容貌异样的太子并无太多惊讶,只回他:“既然线已断,那就放它走吧”

“可是纸鸢飞走了,父皇就看不见了。”

“也许它飞去你父皇身边了呢。”雪颜她望向了纸鸢的方向。

深宫如海,埋葬多少春秋,唯有一只小小纸鸢飞出了万仞宫墙,摇摇晃晃奔向遥远天际。

她起身要走,却有人拉住了她的裙摆。

小太子红着脸,腼腆地看着她:“我叫宝宝,你叫什么名字呀。”

第一章 70

心脏上的抽痛来得毫无征兆,刘玳踉跄一步扶稳了身子,却无意碰倒了柜匣,里头书信散了一地。

信是京城寄来的,李玄烈还未失忆时总是一封又一封地写,又不远万里送来江南。可他弯腰去捡起才发现,那叠信中还夹着几张字体歪斜的纸,这些信上字写的不多,都是错字,只有“爹”写得最像样,一笔一划描得极为认真。

刘玳一眼看出是宝宝所写,他又翻了个遍,将所有的信都找了出来,再一张一张视若珍宝般压平、叠起,细细观看。

这些信写了有些时日了,刘玳爱怜地抚过稚嫩字迹,似乎看见那个小小身影趴在桌案的认真模样,一股酸涩泛动,只悔自己没能早些发现宝宝也写了信,也没能及时给他回应。

然而收起信时,仿佛有何物牵扯住了他的心脏,痛感再度侵袭,猝不及防的不安与慌乱占据心头,可他不知道这是父子连心的感应,刘玳撑着桌沿额上冒出冷汗,幸好李玄烈进来的及时,抱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为遮人耳目,刘玳只能请来陆吴氏,她既知晓刘玳有孕,又是药王谷后人,再适合不过。

陆夫人欣然来访,她把了脉,说脉象平稳,大人与胎儿健康得很,并无大碍,只是四个月之前还是少同房的好,长久下去对胎儿无益,还需克制些。

刘玳红了脸,尴尬地干咳一声,道了声谢。陆夫人笑了笑,又说近日来看了不少古籍,男人生子一事颇有研究,今后要是临生产了,尽管找她帮忙。

正巧李玄烈进来,他端了刚煎好的药,舀起一勺吹凉了,再一口一口喂给刘玳,体贴入微,目光从始至终落在眼前人身上。刘玳横了他一眼,转眼瞥见陆夫人笑意盈盈,脸上又一阵烧。

二人关系明眼人一看便知,陆夫人为免刘玳窘迫,放下了杯盏主动攀起了话:“这位郎君好面相,天生将军命。”

李玄烈替刘玳擦了擦嘴,侧首对陆夫人道:“原来夫人也会相面之术。”

“只是略懂一二,不如我师叔神机妙算,他是江湖上有名的神算子,只可惜已在江南隐遁避世,来无影去无踪,也不知何时能碰上他。”

李玄烈客气道:“若是有缘遇上,定要请他算上一卦。”

刘玳扯了扯李玄烈的衣袖,悄悄问:“没听过你信这些,你是要算什么卦?”

他握住刘玳的手,也悄悄地回:“算我们下一世还能否再续夫妻缘。”

陆夫人家中还有事,坐会便要走,她来时还带来了女儿茵茵,茵茵喜爱阿嫣,同她一块儿玩得不亦乐乎,临走时舍不得,于是扒着门框哭,誓要与阿嫣不分开。

她哭得惊天动地,陆夫人拉了半天都纹丝不动,还是阿嫣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茵茵才破涕为笑,顶着一张哭花的脸蛋与阿嫣拉了勾,撅着小嘴道:“你可要说话算数!”

陆夫人松了一口气,歉意一笑,吩咐同行的随从快牵着茵茵上马车,莫要让她再乱跑,又朝刘玳一家道了别才离去。

茵茵走得匆忙,落下一块玉佩,看也是价值不斐之物,刘玳让李玄烈送去,莫让陆夫人一家着急。

幸而茵茵娇惯,坐马车怕颠,于是马车驶得也慢,李玄烈策马赶上时,才刚出小巷口。

李玄烈送还玉佩,陆夫人替茵茵谢过,可意想不到从腰间再取出时,玉佩却悄然碎成了两半。

“这……夫人见谅,是在下保管不慎。”

“不,”陆夫人接过那两半玉佩,端详一阵,再看向李玄烈时眼神复杂,“这玉佩是小女茵茵百日宴时,我师叔所赠予,他曾言这物能挡巫蛊秘邪之术,武林鱼龙混杂,将来茵茵若想闯荡江湖,此物能保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