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玳蹙眉,似乎不满他这疑问,“不是我还能是谁,你这般重,搬动搬不动,给你的腿换一次药太过费劲。”
他自己身体也不好,照顾这昏迷中的李玄烈便更加劳神费心。要不是想着那夜李玄烈危急之时还将他牢牢护在怀里,他总不能恩将仇报,于是为了还这份恩情,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去照顾这曾经害惨过自己的人。
刘玳冷冷望着他,突然一声干呕,便又匆忙跑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李玄烈已经换了一半药了,他腿上的伤口是被滚石砸的,骨头估计是断了,皮肤上也着爬着一道狰狞的血痕。
见人又回来,李玄烈放缓了声音,问出了另一个最关心的事,“你的肚子,还好吗?”
刘玳深吸一口气,“好得很,还稳稳呆在肚子里,根本掉不了。”
说起这孩子他心中便一阵烦闷,偏偏李玄烈炽热的目光又不加掩饰,看得刘玳颇为不自在。
“行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此养伤,叛军应当不会轻易发现。等你伤养好了……”刘玳一顿,悄悄垂下了眼,“等你伤好了,我们便分道扬镳。”
“我不欠你的,李玄烈。我们也别再纠缠,至于刘珠的事你如何决断也与我无关,只求你能看在往日恩情上放她一马。”
“复国我已不奢求,只盼能带她一起远走高飞,离开京城。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李玄烈沉思良久,他抬起头时刘玳还立在门口,瘦得令人怜惜。他目光又落在了那个肚子上,或许不久之后那里将隆起一个圆润的弧度,里面会孕育着一个孩子,他与刘玳的孩子。
可刘玳不会想要的。强行留下只能引起他的反感,唯有潜移默化才有一丝希望。
“好,我答应你。”他终于说道。
第一章 30
刘玳还是帮李玄烈换了药。
药是那好心猎户给的,李玄烈伤得严重,请不来大夫只能勉强敷些止血的药。他本来自己已上了一半的药,后面见刘玳回来又突然哀嚎起来,说疼得下不了手了。他的演技实在拙劣,刘玳原是不想理会,可瞥见腿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终究还是闷声帮他换完了剩下的药。
换的时候李玄烈没有吭声,刘玳还是察觉到了他的隐忍,他撑在床上的手臂绷得笔直,额上也冒出了虚汗,嘴唇抿紧生怕溢出了痛苦的呻吟。
刘玳看在眼里,动作也轻了许多。
不知是不是伤了一条腿,李玄烈人也变得老实许多,他躺在床上养伤时也不多嘴,每日只静静地看着刘玳自个儿在一旁煮药。心里倒是挺惭愧的,一个大男人,竟要怀着孕的媳妇照顾。
幸好刘玳听不见他心里想的“媳妇”两字,否则又要气得将药碗摔他身上。
刘玳熬了两份药,一份给李玄烈,一份给自己。他那碗是安胎药,方子是之前在秦太医那记下的。
他喝这药也不是为留下这孩子。上回没全告诉李玄烈,其实雨夜那天他已见了红,本以为又是保不住了,既是庆幸又难免失落,可没想到这一胎极其顽强,几日过去还待在了肚子里,血是渐渐不流了但肚子还在隐隐作痛。现下处境困难,要真是强行流掉怕是养不好这身子,思来想去刘玳还是托猎户悄悄去抓了几味安胎的药材。
就当是暂且放这孽种一马。
刘玳喝药的时候,目光总是粘在他身上的李玄烈开始紧张起来,他惦记着肚里的孩子,又怕直说会惹刘玳不悦,于是委婉问道:“是哪里不舒服?”
“安胎药。”刘玳看穿了他的心思,丢了一个冷淡的眼神。
“……安胎,那你是不是……”
“不是,别问。”
“……”
这间简陋的屋子里仅一张床。之前李玄烈还在昏迷时,刘玳勉强接受和他挤一挤睡下,但人醒过来后,心中就有了顾虑。
毕竟二人之间还有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同榻而眠还是过于亲密。
可刘玳扫了一眼这间简陋的房,除了这张粗制滥造的木床外也再无其他能歇息的地方,总不能在那潮湿的地面上打地铺。
于是刘玳只得认命。不过这回他特地睡在了另一头,免得给李玄烈一些同床共枕的错觉。但刘玳想不到李玄烈这人无耻至极,他宁愿拖着伤腿折腾,也要半夜里摸过来动手动脚。
清早上一睁开眼,后背像是贴上了一堵滚烫的墙,李玄烈不知何时将他从后揽住,把人按入了怀中。
刘玳面色一僵,皱着眉把胸前环绕的手臂扒开,等起身后刚要发作时,却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李玄烈发了高烧。他脸通红得不正常,整个人像是被火炙烤过一般,浑身滚烫。刘玳拍了拍他的脸,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也应答不了,分明已经烧糊涂了。
可人虽烧糊涂,便宜还会占。李玄烈昏昏沉沉间抓住了刘玳伸过来的手,如同口渴之人汲取到了一汪清泉,抓住便不再放手,将微凉的手背贴上他发烫的脸,试图缓解体内源源不断发散出的高热。
刘玳用力抽了几下依旧抽不出,他俯下身子劝道:“你先放开我。”
李玄烈不吭声,将刘玳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眉头拧在了一处,发出痛苦而短促的鼻音。
“别走……别走……”
刘玳也是头一回见到李玄烈这副虚弱样子,他嗫嚅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先缓了语调,凑在他耳畔温声劝道:“我不会走,我只是去给你弄些水来,你先松开好不好?我会马上回来的。”
这烧糊涂的人还是不肯放开。
刘玳气极,想着直接用蛮力抽出,不曾想生了病的李玄烈力道还是很大,他像是怕手里的人要跑走,捎一扯动抓得更紧了,刘玳一个不稳栽倒在他身上,嘴唇擦过李玄烈的耳畔贴在了他脸颊。
刘玳立马弹坐起身,脸也跟着烧红了,又怒又羞。
“李玄烈……陛下……你放开我好不好?你都把我捏疼了,”刘玳忍下火气继续哄,“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弄疼我,李玄烈你还有没有点良知。”
兴许是“孩子”二字起了作用。闻声,李玄烈抓住刘玳的手终于有了点松动。
刘玳趁此机会将自己的手从中抽了出来,他松了一口气,甩了甩被捏红的手腕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章 31
离屋不远处的树林里有条道清澈的山涧,刘玳提着木桶过去接了半桶,回来的时候他用手巾沾了些略凉的泉水,替又陷入昏迷的李玄烈降温。
他解开李玄烈的衣物,拿着湿布一寸一寸擦拭这具滚烫的身体。因常年习武,李玄烈身材尤为精壮,手所及之处皆是饱满结实的肌肉,无一丝累赘。他身上的肤色也不似刘玳那般是不见天日的苍白,大概是从前在战场上风吹日晒久了,被边地的风沙磨砺过,肌肤上覆盖的是一层均匀的深色,蕴藏着股浓郁的野性气息。
等费了大劲将人翻过身擦拭他的后背时,刘玳才发现李玄烈的身上原来有这么多的伤痕,从肩胛骨到后腰,大大小小或狰狞或狭长,触目惊心,他的血肉之躯上烙印有曾经的功勋,无言诉说着沙场上的交锋。刘玳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这些凹凸的疤,他细细数了数,共有十一道。
怪不得以前抓上后背时,手下的触感总是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