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1)

庄齐下车,打量了一圈四周,远处的钟楼巍峨耸立,店铺琳琅。

她走在蒋洁身边,问:“您带我来这儿做什么?这不是南圣胡同吗?”

“是啊。”蒋洁用钥匙指了一下前面,她说:“你爸爸的宅子在前面。”

这些事庄齐从来不知道,她说:“爸爸还有什么宅子?”

“是从你爷爷手里留下来的,我替你爸爸保管着。”蒋洁叹了口气,说:“也不知是冲撞了什么,你们庄家人口凋零,男人都短命,竟没一个活过耳顺之年,偏还代代单传。”

庄齐看她熟练地开了门锁。

咿呀一声,那两扇朱漆窄门被推开,不同于外面斑驳的绿石板,里头被收拾得十分整洁,花草修剪一新,扑面而来的宁静质朴。

她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蒋洁怎么对她爸,对庄家的事情这么了解?像这么一处传世的家产,爸爸连她都没有交代过,反而是蒋阿姨拿了钥匙。

庄齐跟着她进了正厅,里面暖气充足,桌椅斗柜也都摆放得宜,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深远的古画,在别的地方是极难得见的,处处都彰显屋子主人不俗的品味。

蒋洁把她领进了间书房,陈设也简单,只有一套红酸枝木书桌。但上头摆着的那张老照片,是爸爸和面前的蒋阿姨。

那张照片显然是抓拍的。

爸爸坐在一把椅子上,戴着当时很流行的圆框金丝边眼镜,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蒋阿姨一双手缠在他肩膀上,从后面抱住了他,两个人都笑得很甜蜜。

庄齐拿起来看了会儿,小心揩拭着玻璃镜框,“爸爸真好看。”

蒋洁揽住她的肩膀,“当然了,你爸爸的风采,放眼现在没人能比得上,他就是身体太差。”

“那看来,他不止是你学长,还是你的恋人了?”庄齐抬头看她。

蒋洁和她对视了一阵,点头,“是,我爱你爸爸,我在康奈尔大学读大二那年,他被外派到纽约,我们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还意外有了一个女儿。”

仿佛一下子被天上的雷击中。

庄齐呆愣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牢牢盯着眼前的女人。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脑海中那些七零八落的思绪,就自动串联到了一起,拼成一行并不复杂,但她怎么也意想不到的句子。

那就是蒋洁可能是她的妈妈。

所以庄齐盯紧了她,急于从她年华逝去,但仍然光滑紧致的脸上,找到一点母女相似的证明。

她张了张嘴,小声地说:“所以,那个女儿就是......”

蒋洁似乎也有千言万语淤塞在喉头。

她用力地咽了一下,比第一次上台主持还要紧张,“就是你呀,齐齐。”

亲耳听到这个事实时,庄齐反而摇着头退了两步,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但绝不是眼前这张光彩照人的面孔。

美人即使上了年纪,也还是别有一番风韵,蒋洁的气质独一无二。

她捂住自己的头,脑子好像忽然转不动了。

明明有那么事情想要问,关于她,关于他们一家三口的离散,关于爸爸,也有许多的委屈要说,她在他人屋檐下度过的童年,对一桩接一桩死亡的恐惧,和看到别人承欢膝下时的羡慕。

但庄齐一句也说不出来。

太多了,心酸苦楚一夜都讲不完。

蒋洁上前一步,伸出手,小心地碰了下她的肩膀,“好女儿,你能......”

“你不要碰我!”庄齐又往后退了好大一步,她口里叫着,“我现在很乱,你先不要碰我。”

蒋洁眼里浮起几点泪花,“好好好,我不碰你,我去倒杯水给你喝,好不好?”

她走到窗边去拿杯子,庄齐仍在喃喃说着什么,像是在和自己对话。

庄齐小声说:“你怎么会是我妈妈的?这怎么可能呢?”

这么多年,她为妈妈找过无数理由,她可能是在国外回不来,又或者和爸爸结了仇怨,也不肯再面对他们的骨肉,还有更不孝的念头,庄齐觉得她和爸爸一样,已经去世了。

当中的哪一种庄齐都可以接受。

但现在,就现在,她认识了这么多年的蒋阿姨,突然带她到这么一座院子里,深情款款的,拿着过去和她爸爸的照片,说自己是她妈妈。

原来妈妈不在国外,也没有死,更不恨她的爸爸,正相反,他们还很相爱。

这难道不可笑吗?这难道不滑稽吗?

摆在眼前的事实太可笑,也太滑稽了。

在蒋洁试图再一次碰她时,庄齐挥开了她的手,那个盛着热茶的梅香杯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朵瓷花。

她哭笑不得地说:“你是我妈妈,是吗?”

蒋洁看了眼地上,又抬头看她,“对,我就是,不信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去做亲子鉴定,几天就有结果了。”

庄齐点了下头,“好,那这多年你也在我身边,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认我?不要说你不知道是我,谁都知道我是被收养的!”

“我确实......我确实是有苦衷。”蒋洁垂下眼眸,没有勇气和愤怒的女儿对视,她轻声说:“妈妈当时在电视台,身上背负的舆论已经够多了,再弄出个未婚生女的新闻来,受牵连的不仅是我,连你爸爸也要被泼脏水。后来嫁给了夏治功,他的工作性质,就更不可能容许一点负面影响,你在唐家长大,这些最基本的原则应该懂的。”

说来说去,蒋洁始终考虑的只有自己,和她新组建的家庭。

而她,一个早就被丢弃了的女儿,也就无所谓被遗忘一次还是两次,总之是顶不要紧的存在。

不但不重要,听她不加掩饰的用词和口气,好一个泼脏水、受牵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