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手安抚似的轻轻拍着严??汌的脊背,但仍旧目不转睛地抬着视线看向严怀山抱着孩子走下台阶的身影。
严怀山忽地停下了脚步。
可能是怀里的孩子哭了,他摇晃了两下手臂,面无表情的脸上挂起很淡的微笑,正垂下异常温柔的视线,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臂弯里嗷嗷啼哭的幼弟。
严怀山的目光是那么地专注又深沉,以至于严在溪愣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望着大哥的侧脸,又稍稍垂下了一些目光,盯着大哥的臂弯发呆。严在溪想到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刚被接回家的某个落雷的夏夜,手足无措地推开兄长的房门。
严怀山桌前亮着一盏幽暗昏黄的灯,他还没有睡,正伏案持笔写着什么。
见到严在溪进来,他也没有放下笔,只是停下书写的动作问他想做什么。
严在溪抱着柔软的好似白云的枕头,穿着贴身的棉布睡衣,大张着怯弱的眼睛,苍白的皮肤上映出睫毛浅灰的影子。他刚洗完澡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垂在瘦削的脸颊旁,仿佛大雨中被淋湿的、一条没有姓名的小狗。
他没有说话,大哥却好像明白他的意思,沉不做声地把手中的钢笔放回桌上,关了屋内唯一的一盏灯。
窗帘没有拉上,微弱的月光照进来。
严在溪能看清严怀山漂亮又英俊的脸庞,他蓝色的眼睛里有一些血丝,长而浓的睫毛在眨眼间垂落。
像蝴蝶的翅膀。
严怀山在床上躺下去,高且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严在溪抱着自己的枕头咬着嘴唇爬上去,安静又带着点小心翼翼,躺上兄长展开的手臂。
大雨落下来的时候,严在溪正进入甜梦。
严在溪和严怀山唯一的关系就是兄弟。
他突然想到Alice的话,又沉默着看向严怀山抱着的孩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再是大哥唯一的弟弟了。
他不再是严怀山的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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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我也不会再去救你。”】
严在溪抱着小孩走进休息室的时候严左行正在和文铃争吵。
他一改方才在父亲面前伪装的含冤负屈,冷漠苛刻地质问:“你是什么意思?”
文铃不想让女儿面对父母的争执,松开她的手交给一直照顾女儿的菲佣,房内的几人目送这她出去。
严在溪进来时与送严星澜离开的菲佣擦肩而过,他看到文铃侧对着大门的身影。
文铃抬手沾走从眼眶里掉出来的眼泪,面容憔悴,但语气冰冷:“我要和你离婚。”
严在溪注意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很快地朝严怀山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者仍旧若无所觉地将全部注意放在怀中发出吱呜婴语的孩子上。
“不可能,我不同意离婚。”
严左行紧紧皱起眉,下颌因用力而绷起阴狠的线条:“我很注意,不可能让她怀孕。”
房间被裹入一片沉寂的阴翳。
文铃突然让佣人拿了一式两份的文件来,递到他眼前:“那就分居吧,你把协议签了。”
严左行没有接,垂着眼睛看了眼文件开头。文铃要把两人名下的财产完全划分出来,女儿在成年前也要由她完全监护。他嗤一边往下又看了几行,一边目光森然地在妻子脸上来回扫视,陡然嗤笑一声:“你和老大一起算计我啊。”
文铃瞪圆了眼睛,她像是没想到严左行会猜到,又像是定好的计划出现了偏差。
严在溪听得心一紧,下意识看向大哥的方向。
不过紧跟着,严左行就抬手把掌心贴在妻子细腻的面颊上,说话的语气温柔至极,但眼神狠毒:“你说你图什么?你儿子马上就要被我送上去了,你真以为凭他自己能让老头满意啊?”
严在溪才意识到严左行说的是自己的大哥。
文铃的眼睛轻微地抖动,脸色不算很好地同他对视。
严左行说着,微微笑着回头,朝严怀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怀山啊,这次你的好事要被你妈妈搅黄了。”
闻言,严怀山微微皱起眉,看了眼母亲。
“本来爸爸是念着小时候的情谊,不想和你大伯、二伯撕破脸皮才让你越庖代俎,”严左行的语气很温和,一字一句地说:“闹成这个样子,爸爸也不愿意的。”
他松开妻子的脸,走到严怀山身边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回去看了妻子好一段时间,他从佣人手里拿过笔,在协议上签下了名字。
严在溪看着严怀山的方向,大哥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察觉到他的目光,稍动了脸颊静静地看过来,和他对视。
严左行冷哼了一声,把协议甩在地上迈步走出去。
和严在溪擦肩而过时目光沉且冷地扫了下他怀里抱着的孙子。
文铃可能有话想和严怀山讲,看了房里多余的严在溪一眼。严在溪心领神会地把小孩放在地上,起身看着文铃的眼睛,笑着对她说:“文姨,我把大哥的宝宝送到了,那我就先出去。”
他站在毫无阻拦的空间里,却四肢都被一头庞大的象挤在一起,五脏六腑都被压扁,胸前塌陷又起伏。
文铃未置可否,不过她还是看着严在溪,让气氛更加逼仄。
严在溪不安地抓了下头发,脸上的笑容维持地很好,没有继续等她说什么,文铃或许也什么都不想对他说。
他的手放在门把上,准备推开门的时候,身后的文铃蓦地出声。
“这不是你的孩子吗?”
房间里一直透明的大象发出长而尖锐的鸣叫,打破长久维持着的视而不见与心照不宣。
严在溪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嘴角抽搐了两下,勉强笑着:“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