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不怎么样。”
二人抬眼看去,正是李明安,他臂弯里挽着大衣,长身笔挺,很有几分斯文俊秀的气韵。
李明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吞吞笑道:“二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聿青脸上的笑意落了下来,轻哼了声,后背往椅子上一靠,道: “今儿晚上。”
李明安微微一笑,道:“看来二哥在杭城过得不错,刚回北平就想着回去,无怪人家说苏杭是人间天堂,想必是景美,人美,才能让二哥这般乐不思蜀。”
他咬重了人美二字,李聿青皮笑肉不笑,道:“比不得有些人,乱花 迷眼,夜夜笙歌。”
二人又是一番针锋相对,兰玉将一个饺子送入口中,和李明安道:“你要不要吃点儿?”
李明安笑道:“我吃过了。”
“兰玉,你今晚在我房里睡一宿?”李明安道,“正好二哥屋里还没 收拾。”
李聿青刚想开口,兰玉却道:“好啊。”
李聿青:“……”
他保证,他迟早手撕了李三。
第122章 番外十八 惦念
李鸣争鲜少生病。
他自小跟着武师傅学些拳脚,强身健体,多年下来养成了习惯,就是没人督促了,早上起来也会活动活动。那副身体养得结实,穿上长衫尚且看不出,脱了就是比之武人也不遑多让。
所以李鸣争极少生什么病,就连风寒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没承想,李鸣争出过一回差,却是真病了。
出了元宵,二月将来,李鸣争就跟着商队走了一趟沪城。这两年,李家在北平低调得紧,李鸣争也清闲了不少,就将目光放在了沪城。
十里洋场,洋人横行,李鸣争来过几回就敏锐地嗅到了商机。
他在沪城待了两个月,四处打点周到,又投了一笔闲钱,直接在沪城开了一家银行。等一切走上正轨之后,李鸣争就乘船北归了。不承想,还未到津门,就在海上遇上了炮火交战,又有海寇趁火打劫,进退弗能,就连李家的商船都被轰烂了半边。李鸣争也在海水里泡了一圈,等脱险时,浑身衣裳都被水浸得沉沉的,脸色发白又难看。
李家本就是干的布匹营生,南来北往,有自己的商船。这一路的海寇早就打点过了,加之李家盛名在外,鲜有宵小敢打李家商船的主意。
偏偏这回碰上交战,教这些海寇生出了浑水摸鱼的胆子。
李鸣争年少时就以李家嫡长子的身份接触李家生意,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他在一艘小些的货船里,捧着热茶,寒声吩咐童平将那些袭击李家商船的海寇都记牢了。
童平应了声,一边说,虽入了三月,这海水还是太冷了,等回去,可得让刘大夫好好瞧瞧。
李鸣争摆了摆手,童平就退了下去。
谁知道第二天,李鸣争就咳嗽了。
回到李公馆,童平就请了刘大夫来给李鸣争把脉,道是风邪入体,另开了方子,又叮嘱李鸣争要好好休养。李鸣争随口应了声,按了按发涨的眉心,就让刘大夫下去了。
李鸣争这边正饮着药,刘踞就来了。
如果兰玉在,一眼就能认出面前这个三十来岁的青年,正是小洋楼里寻来打理花圃的花匠。
刘踞行了礼,低着头,依例将李鸣争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兰玉做了什么详细地报给了李鸣争。就连兰玉这两个月新喜欢上的一种点心,看了哪些书都报得仔仔细细。
看刘踞轻车熟路的模样,这显然不是第一次。
李鸣争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是拿这些琐事来佐黄汤,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像是全觉察不到这药有多苦。
兰玉读书的日子其实乏善可陈,左不过是又新看了什么书,写了什么文章,又和李明安去过几回戏楼听花小梁唱戏。抑或是上月李聿青回来,教他截了去,跑津门去转了两日··事情琐碎,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李鸣争却不厌其烦。
刘踞不知道主子为什么爱听,可他是当下人的,只管听令办事。刘踞一走,童平低声问李鸣争,爷,要备车吗?
李鸣争喝完了最后一口已经凉了的药,说,不必。
兰玉当年在李公馆伤了身体逢着天寒地冻一个不小心就能病上一场,李鸣争不想将病气过给他。
李鸣争自个儿也没将这场风寒放在心上,他离京两个月,家中积了不少事。等他处理完已经两天过去了,他只觉头昏脑涨,抬手压了压额头,滚烫滚烫的。
李鸣争开口叫了声童平,门外守着的童平应声而入,就听自家主子语气平淡地说,去找刘大夫。
童平猛地抬起头,看着李鸣争,李鸣争脸上笼了层病态的红,眼睛也失去了以往的锐利淡漠。他心悬了起来,忙将李鸣争扶去榻上,急急地着人请大夫。
这一病来势汹汹,李鸣争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
他已经是李家的掌权人,自也照着旧例搬进了主院,后宅的李老夫人听见动静,问身边的嬷嬷怎么回事,老嬷嬷摇头说不知,便请了身边的丫鬟前去看看。
这两年李老夫人老了许多,因着兰玉已经搬出了李公馆,眼不见为净,母子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得知李鸣争病了,李老夫人眉毛一拧,在嬷嬷的搀扶下直接朝主院而去。
李鸣争烧得人事不省,双眼紧闭,李老夫人一边问着病况,目光却留在李鸣争脸上。兴许是生了病,李鸣争眉梢眼角那股子教她心有余悸的淡漠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还是少年时那个沉静听话的少年,心中又生出几分慈母的柔软心肠来。
她照顾了李鸣争半夜,直到四更天,李鸣争的高热才慢慢退了下去。天将亮时,李鸣争醒了一回,他看见李老夫人,愣了下,开口唤了声母亲,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真切。
童平忙倒了杯温水,伺候着李鸣争润嗓子。
李老夫人见他清醒过来,松了口气,皱着眉说,你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你病了也不知道她环顾一圈,李鸣争性子冷,也爱清净,院子里只有一个童平、两个丫和两个小听,实在简陋李鸣争说,前些日子受了凉,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李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道,这还不要紧?都烧得人事不省了。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说,你这院里的都是粗手粗脚的下人,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你即便是不愿成家,屋里总不能连个照顾你的都没有,何况这后宅里也需要一个理事的。
夜已经深了,屋中亮着烛火,兴许是李鸣争生着病,或许是在深夜,话说出口就多了几分真意。李鸣争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只说,我知道了。
李老夫人也愣了下,扯起嘴角,没什么起伏说,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