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方是好友的父亲,他?看在岳展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草草行事?。况且整个岳家庄随处一打听就知,这?位岳老爷对太孙可是极为宠爱,不止岳老爷,整个岳家都对太孙不薄。这?样悄无声息将人带走,家人醒来发现人不见了,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从此牵肠挂肚,未免对人家太过残忍。
于是思虑再三,他?才一人一骑以岳展好友的身?份敲开了岳家的大门。
岳知语本人其实极为风趣,只要?不讲科举,什么他?都略懂一二,他?与章君屹聊起?两地的风土人情来,也是侃侃而谈,两人相?谈甚欢。章君屹见岳展父亲逐渐新任了他?,面上?似是放下了戒备。这?才将说到?了今日来的目的。只见他?环顾周围,对岳知语道,
“岳叔,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有些要?事?想与您相?商。”一听这?话,岳知语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他?面上?不显,只挥退下人,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章君屹这?才开口道,“岳叔,其实今日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索性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六七年前你家是否在舟山府收养过一个在杂记班子卖艺的小童?当时那孩子看上?去?两岁左右。”
岳知语心下一沉,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面上?一脸警惕的瞪向?对方,“你问这?个干嘛?”
章君屹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亲戚家丢过一个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我顺着线索查查到?此地,也是巧了,刚好查到岳叔家。”他总不能说出太孙那要?命的身?世,宣之于口是会害死人的。所以他?临时编了个理由。
既然回去?才是于行最好的出路,他?如今为了他也要放手了。他攥紧的拳头松了,缓声道,“丢了孩子的心情做父母的都理解,所以我也不瞒你,确实有这?么回事?,当年岳展在舟山府参加举子试,带回来了个孩子,那孩子可怜,刚来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身?上?还遍布鞭痕,在杂技班子吃了大苦了。”说着眼角都泛起?泪花,不知道是为他?儿小时候受的磨难痛心还是为分别在即而难过,亦或是两者都有。
说着他?话音一转,“不过那孩子是你们家丢的也未可知。我辛苦养大的孩子,若不是你家丟的,必然不会舍出去?,他是我的命根子。”
“孩子出生?时右眉峰上?有一颗黑痣,后腰处有一块枫叶形状的青色胎记,唤名于行。不知能否对上??”
岳知语沉默半响才酸涩的回应道,“是了。”虽然查到?了,可直到?听到?对方的信息跟他?对上?,章君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岳叔,可否~可否让那孩子过来一见?”他?看出对方的不舍。但?是职责所在,他?必得第一时间见到?太孙。
岳知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下晌出去?了,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归家了。”
“他?自己出去?的吗?没人陪着他?吗?”
“没有,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做父母的哪能处处跟着。”得到?这?样的回答章君屹蹙眉望向?窗外,他?下意识的开始担心太孙的安危,只能不安的在屋里踱着步子焦急的等着小主子回来。
于行可不知道有人惦记上?他?了。他?此刻在老圭的家里,他?是来跟他?拜别的。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老圭努力的将他?的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他?。这?么多年下来,保命的本事?学了不老少。如今那边不定哪一刻就要?寻来,他?要?跟着回都城,再见面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他?走之前如何也要?来跟他?拜别。
老圭对他?的到?来也很诧异,现如今他?在岳麓书院求学。每回沐休他?都会在他?这?待一下晌。这?回也不例外,昨儿个刚来了。不成想今天下晌又来了。
“怎么了,这?是?”知于行莫若老圭。他?一见于行这?幅样子他?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听得老圭这?样问,于行低着头抬都没抬,而且他?的头因他?发问又低了低,让老圭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听他?略带鼻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老圭,我要?走了,我~我家人来接我了。”
“家人?什么家人?”老圭追问道。
“我现在的家其实是我的养家,而我的~我的亲祖父,他?要?派人来接我了。我很快就要?离开岳家村了,今天来是提前跟你拜别的。”
他?的亲祖父?那不是龙椅上?的那位吗?他?竟寻来了?老圭面上?表情瞬间有些僵硬。
“那~那你想回去?吗?”
“没有想不想,这?是唯一的选择。”稚嫩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果决。
他?的话点到?为止,他?不能跟老圭泄露太多。因为不想让他?为他?担惊受怕。
老圭听后,面上?浮现出一股离别的忧伤,他?以为他?们来日方长,原来跟平日一样的某个普通的某个午后已经到?了分离在即。
他?长叹一口气,“老夫把毕生?学到?的本事?都已经教?给你了。只有一样,我一直没教?你。今儿我把这?个也教?了你,才算圆满。”
于行就看着老圭从里屋取出他?那宝贝一般的药箱,从里面里拿出十几?味药摆在桌上?。
“我这?次教?你的是比鹤顶红还毒的一种毒药,名曰无妄。它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中毒后亦没有解药,一旦服下,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看好了~老夫只教?一次。”
说着老圭开始手下不停的依次往药臼里放药,捣药,过滤,又加上?几?味药作用?,一直到?一个时辰后,老圭手里就成型了一个白色如黄豆大小的药丸。
“别看只这?么小小的一粒,将它溶化?后足可以药死百十号人了。”
于行听后眼睛睁得大大的,果然浓缩的才是精华呀,这?个药可真歹毒。
“当年老夫制成此药,被奸人蒙蔽拿了去?,以至于铸成大错,现在那药老夫不确定那歹人手中是否还有剩余。”
少小离家 “你只需记得以后日……
“你只需记得以后日日佩戴这?个香囊。”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青竹色的香囊递给于行, 叮嘱道,“若是有人要暗害你,必然会将此?药化入水中?, 一旦溶化, 这?个药遇到这?个香就会显出红色。”
于行将那香囊放入鼻尖嗅了嗅,说?不上什么味道,还怪好闻的。他直接当着老圭的面就将那香囊悬挂于腰间。
老圭见此?满意的点头,但是随之他语气?一转,“我?也不瞒你,当年先太子就是死于此?药之下, 而且此?案至今未破。”
于行听到这?里,眼里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圭, 又看看桌上的药丸。
“你~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 老圭跟他本无关?系,却精心教他这?许多年, 而他的药丸刚好害死了他生父。
他说?完就见老圭脸上悔恨交织, 断断续续讲起当年的事?来,可能是太过痛苦,他连嘴唇都?是哆嗦的, “是, 当年我?被师弟蒙骗制出这?歹毒的药来, 不成想他拿去竟是用此?毒死了先太子。可不管怎样药是从我?手里流出去的,先太子的死我?有
逃不开的责任。
是我?~让大魏失去了未来贤主, 你不知道先太子当年品德高?洁, 仁厚博雅、礼贤下士,在百姓中?声望极高?,终是~终是让我?这?一粒毒药断送了。
我?是大魏的罪人, 当年我?本想以死谢罪的,可被人救了没死成这?才苟活下来。至于那救我?的人就是你后来的二?嫂陈江冉。
我?死过一回,身体就不太好了,还是她跟我?说?冬日北地太冷不适合休养,而她之前来岳麓书院看望弟弟,发现这?里风景极好,就是到了冬日也不冷,我?才来到了济阳县,没成想于街上窥见你的面容,你知道吗你跟先太子简直一模一样。于是我?从你这?里往上追查,查到你竟然真?的是先太子唯一的骨血。
我?没别的本事?唯这?一身隐匿之术还算看得过去,想着你以后可能会用到,教给你也算是赎我?这?一身罪孽了。这?才隐居在此?多年。”
听到老圭说?完,于行久久没有接话?。他就说?天上怎么有那么多馅饼,回回砸到他头上,他被二?哥相?救掉入了岳家这?个福墩子里已?经是极幸运的事?,又白得一个倾心相?授的师父。原来万事?都?是有因果的,老圭与生父的因,果报到他身上了。而冥冥之中?又自?有天意,若不是他二?嫂救下老圭也就没有这?段师徒缘分。
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什么滋味,恨命运的无常,让他出生就经历了常人一辈子没有的曲折,又感慨无常的命运,让他因缘际会间有了帝王家终其一生也不会拥有的温暖的家,有了血脉至亲,相?交挚友,恩师以及宗族。
所以他到底是该恨命运的剥夺还是感谢命运的馈赠呢?这?个问题对只有十岁的他太难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