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泯县一处府院内

夜已经深了,院门的灯笼被风吹得光影晦暗,裴谨言披星戴月的拖着灌了水的靴子,迈着沉重的人?步伐回到府上。他得先把脚上的靴子换下来。

连日抗洪,他天天和手下的兵士一起泡在水里。腿脚早都泡肿了,脱靴子的时候都险些脱不下来了,还是下人?拖拽着好?容易才脱下来的。

甭看天天在外面忙活,回来心情就没有好?的时候。能好?吗?洪涝本就严重,雨还跟泼一样下,下游百姓流离失所。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总感觉是螳臂当车,不能胜任这份职务。

每天都有下面上报哪里哪里决堤了,他加派人?手,昼夜不停的让人?守好?堤坝总是治标不治本,就是没有一个好?的办法驯服这条黄龙。

现在焦头烂额,无?甚心情,胡乱的扒拉了几口饭,就坐到桌案前开始处理案头上的摞起的高高的卷宗,这个时候下人?呈上来今天收到信件。

他抬头扫了一眼,发现最上面那?封是他师哥的信,他师哥孔璋平时也?是个大?忙人?,若不是有事绝对不会?来信叨扰。

他将手里的卷宗放下,先拿起了信件拆开看了起来。这一看,就入了迷。

一封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时而思索时而皱眉,又站起来来回踱步……

把旁边一直跟随他的崔九,看得莫名?其妙。他从小被卖到裴家,跟在大?人?身边十几年了,几时见过他这样反复无?常的时候。

正愣神间,突然听他抚掌大?笑,崔九的心一下子蹿到嗓子眼儿上去了,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三?抖。

这是要吓死他呀,怎么就没个前奏,就~就突然大?笑,大?半夜的,屋里烛光昏暗,满室寂静,突然的又是拍掌,又是大?笑的,可不就渗死个人?哟!

天理昭昭 他寻思别是被什么精……

他寻思别是被什么精怪夺舍了吧!怎么笑起来没完没了的?。听?得他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紧张兮兮的?看着正主。

等他终于平静下来,面上?眉梢都是笑意,这还是刚刚愁眉不展的?大人吗?

“崔九,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挥动了一下手中拆开的?信件。

人生三大喜, 升官,发财,死婆娘。升官嘛,大人刚升了官也没见他喜成这样。发财,大人不爱财。呃,他能说死了婆娘吗?

“呃, 是关于夫人的??”他说得隐晦。

一提夫人,裴谨言脸上?的?喜意立马浅了三分, 轻斥道?, “提她?作甚?”

得,跟夫人无关。

大人跟夫人感?情着实一般。夫人是太夫人亲自选的?, 在外面确实贤良淑德, 无可指摘。但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对

大人嘛,就?是冷冰冰加冷咚咚了。

原还以为是新婚小两口还不熟, 等过过日子就?好了。可一日一日过下来, 夫人愣是半点没改。也不是半点没变, 在怀公子之前,确实热络了一段时间, 可怀上?以后就?变得又跟从前一样了。

裴谨言后知后觉, 这是拿他当公牛使唤了,用?完就?丢出手去,丁点儿都不拖泥带水。认知到?这一点后, 夫妻关系更是急转直下,现在已经到?了“相敬如冰”的?程度。

所以崔九大胆的?猜测是夫人驾鹤西?去了,结果不是,那是什么呢?看他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裴谨言也不兜圈子了。“呶,这次乡试一名举子提出了一个?治理黄河水患的?绝妙办法:筑堤束水,以水冲沙。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届举子卧虎藏龙,实力当真不容小觑,怎么会?想到?想到?这么精妙绝伦的?办法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一边赞叹,一边感?慨连连……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了,起码裴谨言今夜是激动的?睡不着了,他开始在书案前奋笔疾书,想着查漏补缺,看看具体执行上?有没有什么注意的?点。

明天,只?要天一亮他就?要召集所有人商议,若是无人反对,此法就?会?推行下去,去做才能看出效果。现在没有反复思量的?时间,他们可以等,可是下游的?黎民百姓等不了。

岳展不知道?他乡试试卷上?的?一道?小小题目的?解答,仅仅过去不到?一个?月就?推行了下去,而推行的?结果直接左右了数十万百姓的?生死……

岳展现在在干嘛呢,他此刻在震惊中。因?为他刚听?了一个?消息:他前准大姐夫岳忠禄死了,还是被淹死的?。

他记得当年也是差点被他推倒淹死在水泡子里。果然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当年岳展为什么没有报复回去,一来,当时年纪小,无法与之抗衡。二来,同族相残,哪怕是他报复回去,也会?被族里所不容。即便觉得做得天衣无缝,但是事过怎会?无痕,若是事发,结局是自己不能承受的?。三来,他忌讳因?果报应。系统就?是因?为沾染了因?果,到?现在跟自己这条破船绑定得死死的?。

那么强大的?存在都要受这世间规则约束,更遑论他只?是个?血肉之躯。即便有他害他的?因?,这个?果也不该是他来报。是世间大道?,是天理昭昭,总有无形的?审判在其中。

若说岳忠禄为什么会?淹死,细细推究下来这原因?还真跟岳展有那么一点儿关系。

岳忠禄翻年就?要三十了,都说穷秀才富举人。举人虽然只?比秀才高一个?等次,他们中间却有天壤之别。他看着他哥哥自从中举之后迎来送往,富得流油,好不羡慕。

他上?次中了秀才后本想一鼓作气,拿下乡试举人的?名额。可惜,自从有了个?温香软玉的?姚梦梦,他书院也待不住了。

这也不怨他,他前头的?一妻一妾也都是正经人家教出来的?。乍然碰到?个?扬调教好的?杨州瘦马,一番服侍下来,他哪里招架的?住。

直把那姚梦梦宠成了真心肝儿。书院有规定半月放一回假,他倒好,三不五时就?偷偷翻墙出来与美人私会?。

初时他还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莽撞,可让美人儿一说这是他真性情。又在他怀里一番撒娇,说郎君这样将?她?挂在心上?,让她?立时死了也值了,她?是有福气的?,没遇上?那郎心如铁的?男子云云。直把岳忠禄说得英伟无比,人间无天上?有的?,极大的?满足了作为男人的?虚荣心。

若是他几日不回来,她?也会?使人偷偷去找他。是她?姚梦梦离不开男人吗?非也,非也。家里的?男人几天不来,夫人就?开始安排她?做这做那的?。刚开始来的?时候倒是不用?,但时日长了,毕竟只?是小康之家,家里连卢氏偶尔都要干一些活计,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卖身为奴的?妾。

针线上?有李氏,她?呢只?能干别的?活计,可刷碗手上?要弄上?油,做饭身上就要有油烟味儿,喂鸡还要沾些鸡屎味儿。

她?虽是那种出身,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每日里,只?需学些奇淫巧技,至于洗衣做饭,端茶倒水,自有粗使丫鬟做,哪里做过什么活计。

十几年养成的?好逸恶劳的?习惯,岂是朝夕就?能改的?,想偷懒,只?能男人在家的?时候。所以她?就?使出浑身解数,勾着男人三不五时的?回来,让自己松快松快。至于爷们儿的?前程,那不是她?该操心的?。

李氏心里最恨姚梦梦。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天天霸占着郎君。他再努力耕耘有什么用?,那就?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地?。

这几年家里除了卢氏生的两个哥儿再没添过别的孩子。不是李氏不努力,是郎君的?心早被那妖精勾走了。

踏足她?屋里的?日子屈指可数,有时候还赶上?自己的?小日子,真是气煞她?也。她没有发现也是因为自己容颜不再。天天跟熬油灯一样做刺绣,好好的?一朵娇花也能熬成干花了。

留不住男人,总得有个?孩子傍身。但男人心不在她?这,每回来都是纯睡觉。她?估摸着每回来都是伺候完那妖精才来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没有办法,她?去送绣品的?时候悄悄使了钱,找了门路,弄了些好药。这天用?上?之后,效果确实好,两人交颈缠绵,好不快活,情到?深处时,他饱含深情的?看着她?,那一刻,她?觉得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可下一刻,他情意绵绵的?喊出来的?却是:梦儿~

他用?最有情谊的?声音,说出了最绝情绝义的?话,没防备的?,伤得她?体无完肤。她?痛的?感?觉自己要无法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