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1 / 1)

谢汐楼扬起唇角,仰头看着天中耀眼的太阳,只觉得这光怎么都驱不散心中的寒凉。

“你后悔过吗?”她问。

沈国公心中苦涩,正要回答,再抬起头时,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谢汐楼头也不回地向外走,步履甚快。沈城霁追在后面,到门口时方追上。

他喊住大门处的那个身影:“你到底是谁?”

谢汐楼没回头,脚步只为他停留了一瞬,而后继续前行,未留下只言片语。

……

陆回死后第十五日,风和日丽,天气晴朗。

似乎自那日那场倾盆大雨之后,每天都是好天气。

朝阳自东方升起,驱散黎明黑暗时,琰王府的大门再次打开,走出的还是谢汐楼。

她穿着大婚时的正红嫁衣,周身金丝祥纹贵气逼人,头顶凤冠在阳光下闪着刺目金光,发髻上坠着的珍珠随步伐晃动碰撞。她妆容精致,额间花钿如鲜血般殷红,莫名透出几分诡异。

如今琰王府门楣上的白幡尚未撤去,白色灯笼入夜后还是整夜不熄,路过百姓瞧着谢汐楼今日的盛装打扮,只觉得这琰王妃怕是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

百姓目光灼灼,谢汐楼恍若未觉,纸镇早将马牵出,正站在府门口等她,瞧见谢汐楼后忍不住道:“殿下,我随你同去吧。”

谢汐楼将怀中的匣子塞入马侧肚袋,突然问道:“府中人可遣散完了?”

纸镇点头:“按照您的意思,已全部离开,剩下的人皆是琰王府豢养的死士,约莫三十人,誓死追随殿下。”

谢汐楼点头,翻身上马,垂眸道:“今日之行凶险万千,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脱身。若能脱身,你去不去都无妨;若无法脱身,你跟着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你便留在这府中吧,总要留人守着的。”

纸镇见她坚持,无奈抱拳:“属下定守好王府,候殿下平安归来。”

谢汐楼不再多说,策马向皇宫的方向奔驰,嫁衣如火,与朝阳争辉。

此刻正是上朝的时候,太极殿前人来人往,谢汐楼在皇宫前下马,将木匣子捧在怀中,在官员们的注视下,昂首挺胸穿过阙门,向前方那登闻鼓的方向去,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她为自己选的结局。

像是一朵绽放的彼岸花,绽放在空旷的广场上,让人无法忽视。

太极殿前的登闻鼓已许久未有人靠近过,早沦为装饰一般的存在。谢汐楼一步一步走到那鼓旁,将木匣子放在地上,捡起一旁的鼓槌,在众人的注视下,敲响这面沉寂已久的大鼓。

鼓声浑厚,一层一层向外扩散,传遍华京城的每个角落,响彻云霄。

谢汐楼喊声尖锐,夹在鼓声中依旧清晰可闻。

“琰王遗孀谢氏,为亡夫琰王陆回、为故友明德皇后沈惊鸿伸冤!”

“琰王陆回,遭贼人陷害,横死山间!”

“明德皇后沈惊鸿,遭贼人陷害,横死火中!”

“求陛下为他们主持公道!让亡魂安息!”

喊声字字真切,传入每一个路过之人的耳中,惊得众人几乎以为听错了。

琰王之案也就罢了,明德皇后的案子结案多年,为何今日又被翻出?

鼓声不歇,伸冤喊声不停,众人站在远处指指点点,谢汐楼毫不在意,眼中只有这面比她还要高的鼓。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户口已被震麻,嗓子开始嘶哑,陆既安身边的大太监终于走到她身边,躬着身子,态度恭敬:“琰王妃殿下,陛下有请。”

谢汐楼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了一瞬,将最后一槌落下,待最后一击鼓声消散,方才松开手,任两只鼓槌落在青石板上,滚落到一旁。

她俯身抱起那木匣子,而后含笑道:“劳烦内官带路。”

太极殿内,金碧辉煌,寒气森然,文武百官肃立堂中,未有言语。陆既安坐在最前方金銮宝座上,双眸沉沉,紧紧盯着从远及近、缓步上前的谢汐楼。他的手掌搭在一旁的扶手上,手指狠狠掐着上面的浮雕,面上却是沉着平静,不泄露丝毫情绪。

谢汐楼垂着眼睛,自文官武官中穿过,到大殿正中央时干脆利落跪下,将木匣子举过头顶。

“琰王遗孀谢氏,为亡夫琰王陆回、为故友明德皇后沈惊鸿伸冤!”

大殿内无人说话,只有谢汐楼的声音反复回荡,余音袅袅,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歇似的。

陆既安淡淡开口:“哦?皇叔死于山贼埋伏,是个意外,朕那元后死于火中,依旧是意外。何冤之有?”他视线从谢汐楼的脸上划到那木匣子中,问道,”

匣子里装的可是你的证据?呈上来。”

谢汐楼将匣子扣到地上,用手按住,阻住了内官想要将匣子拿走的动作,像是怕对方毁灭证据似的:“陛下,证据繁琐,还需由臣妇亲自为陛下讲解。”

陆既安盯着她,半晌轻笑,有隐隐轻视之意泄出:“好,那你便说说吧。”

谢汐楼垂眼,并不在意他的态度:“那臣妇便从亡夫陆回之死说起。那日堂审结束后,臣妇与友人在山顶处说话,有贼人以臣妇被绑架为理由,要挟亡夫至山崖,偏巧那时亡夫寻不到臣妇,这才着了道。臣妇得知消息后,立刻带人赶到,却还是晚了一步。之后,在场贼人尽数被屠,只留了一个活口。为防他人灭口,这人被悄悄带回大理寺,一番审问后,说出他是罪臣周鸿之派出的死士。”

谢汐楼将面前的木匣子打开,取出一份证词交给一旁的内官:“此乃大理寺审问那活口所得笔录,请陛下查阅。”

内官将笔录转呈给陆既安,他接过后匆匆扫过,心中竟有些高兴。

周鸿之被抓入狱后,惠昭县主和襄灵大长公主动用所有关系试图为周鸿之脱罪,却偏偏陆回这时死了,以致于案件虽证据确凿,可满朝官员竟无一人敢将此案接下,站在大树还未彻底倾倒的周鸿之和大长公主的对立面。

若谢汐楼所说属实,陆回之死也与周鸿之有关……这倒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陆既安将笔录放到一旁,继续道:“好,此案朕会着三司会审,定会还皇叔一个公道。”

谢汐楼松了口气。

既然陆既安认可了陆回案子,那另一桩明德皇后的案件,便如何都不能以“胡言乱语”随意遮掩了。

她深吸一口气,跪伏在地上,额头抵住金砖,任凉意渗入她的头颅,让她的思绪慢慢冷却。她清晰而快速地道:“明德皇后一案涉及皇家阴私,臣妇请陛下令众臣退至殿外,仅留与案件相关的沈侍郎沈仲广、薛尚书在殿内,以护皇家尊严。另召罪臣周鸿之,沈国公沈振,太后薛氏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