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想将小主子送至学院读书?”

“我不知道。”姚遥很是犹豫。她一方面觉得,小孩子太小上了学怕不适应,而自己又照顾不到,她很担心;另一方面,又觉得,孩子应该去学校上学,如同自己上辈子的那种学习环境,接触社会,接触人。否则,童年社交缺失,而府里同龄孩子与其的身份的不对等,很容易会使他产生过于骄纵的脾性,虽说现今还没有苗头,但难保以后不会。

山水在下位也跟着想了想,道:“小主子,夫人教的极好,若在府里启蒙,日后若想送学院也不迟。不过……”山水一顿,道:“夫人所说的各方面涉猎,若指六艺的话,总归要书院里全面些。”

“是啊。”姚遥感叹道,人各有所长,若京里学院等级高,取各家所长汇于孩子们,虽有偏科,但也瞧出兴趣来,家里总不能各样请一个来教吧。

“若夫人有此意图,我先各方探听一番,再做计较也可。”

“嗯。”姚遥点头,应道:“左右,也要明年开始启蒙入学。”

山水得了令,便要告退出府,姚遥让其缓行,唤来秋叶取日前备下的几个包裹,递与山水,嘱道:“这些是纵儿幼时用过的衣物,均是挑拣过的,算是□成新,拿去给冬儿用,料子都算好了。这个,是洗三的礼,那日我就不去了,也不甚方便。这个,是前几日秋叶秋兰给冬儿新做的几件衣袄,一并给冬麦。她刚刚生产完,你多加照顾,小心调养。让她莫心急来府里,待孩子大些了,天暖了,再来也不迟。”

“夫人,这……”山水有些不知所措,想是,没料到姚遥会有这一出。

不过,姚遥笑笑,不等他说客套话,便挥手道:“秋叶,秋霜,送山水管事出府。”随后,又问:“不用套马车吧?”

“不用。”山水这才找回理性,低声道:“那我便不客气了,多谢夫人。”

姚遥摇摇头,看着人将其送出院门。这个山水,不知欠了几世程承宇的情,对他对纵儿那真是忠心不二。姚遥想起那日大公子挑拨的话,撇嘴摇摇头,心里想着,最该防备的反倒应是这个人。

18、第17章

姚遥在程府过的第一个新年便在熙攘纷乱中迎来了,因着程承池在朝中的地位,逢个节庆假日的,那帮人便似终寻着由头前来凑近乎一般,流水价的节礼便在两个月前陆续进了程府,姚遥也是头痛,真想把这烂事甩了出去。

可程承池近日却总是寻不到人影,这数九寒冬,冰天雪地的,是个人就应躲家里猫冬的,可那个什么京郊大营却是莫名其妙的繁忙得很,连个将军大节下的居然也要驻守,什么道理嘛,姚遥愤恨地甩了手里的那叠子礼单,心里骂道,准是躲清闲去了。

姚遥所料没错,此刻的程承池并未在大营镇守,两名侍卫跟着他正在顶着寒风策马奔驰,姑且先不论那两名随从心里如何抱怨自己领导的抽风行为,只论程承池何以有如此神经行为。

今儿朝堂之上,程承池的顶头上司偶听他最近访客时均带着一孩子,颇为好奇,遂下朝之际召他进见,私下里问问是何等情况。这原九王天性阴鸷,心底很是弯弯绕,程承池知他提防自己,但他自负他尚动不得他。何况,也无甚可隐瞒的,便将纵儿身份讲与了他听,实际上,他自带纵儿见客的那一天起,他便起意让众人知晓程府未来一代家主是何许人也。

只却没曾想到,当今圣上听闻他如此解释,感慨过后,竟问起他的后嗣问题,随后便道,从前程承池一直未曾娶亲,是因家庭矛盾,现今,诸事已解。天下大事已定,程承池此时朝中地位显赫,又是现任程家家主,倒不好没个夫人照应,且为了后嗣着想,也应娶个正头妻子,假意思量片刻儿,便意欲将一公主指婚给程承池。程承池百般推迟不得,又不好直接撕了脸面,只好借口自己隐疾,已是娶不得妻了,倒是让那九王诧舌半晌儿,脸色极差地让程承池退下了。

程承池便有些憋闷了,本来人生十年求一个果,得了,可那最想让其瞧见的人已是那副样子,自己怅惘若失,心内迷茫,尚不知未来还应求什么时,这当今皇上又来了这么一出,他便觉得这京里实在是呆得难受,倒不如远疆边防来得自由自在,洒脱随性,他很忧愁,守着当今圣上这么个玩意,为的是什么呢?他不思量人皇上把他拘京里是怕他坐大了,镇不住了,真成了什么异性番王了。

京郊地广人稀,百里之内只有营帐,未有人烟,程承池满腔烦闷无处发泄,只催得跨下良驹纵横驰骋,将后头侍卫甩出极远,那两侍卫本就马术不如程承池,再加上那马的品质也差了几个等级,待人彻底被跟没了影了,方才觉出事态有些严重了。两人住马分流,一人回营搬救兵,一人继续沿途追踪,约定以响箭为号,随后郑重分开。

好在,程承池这男人方向感极强,加之,程承池这人天生就是个将军的料,营帐一驻扎妥了,这附近百里他便巡视到了。眼见着要出圈了,便擂缰住马,小步上了个山坡,马上四望,入眼均是青松白雪,而渺无人烟,此时旷野静寂,无限荒凉,他顶着劣劣寒风,长吁了口气,随后,突地长音大喊出声:“啊……”林中鸟儿惊飞,骤起四窜。

“怎么了,这是?”百米外,一袭白绒长衫,外罩白狐大氅的林涵带马轻踱过来。

程承池回首,望见是他,淡声道:“怎么把你请来了?”

“成俊也在营里,现下还在忙,一会儿,也要寻过来。”林涵脾气温和,浑身带着淡淡的书墨香,很有让人安静下来的气质。

程承池转而又极目远望了一会儿,才擂马转身,踱至林涵身旁,两人并驾齐驱,至一窝风坡口,程承池便纵马而下,将马拴至一石块前,拿了鞍旁的两壶酒,“腾”地坐靠到坡壁上,道:“不若成俊跟来,你又喝不得酒。”

林涵跨马而下,至程承池身边,坐定,轻道:“喝不得多,少喝些总可以的。”

程承池一扯唇角,拍了拍他的肩,道:“莫逞强。”

林涵笑了笑,顺手拿过程承池一壶酒,拧了盖,便真的灌了一大口,喝完后,林涵那被冷风吹得煞白的脸便泛出两抹红晕,映得他本温润的面庞倒显出几分艳色来。程承池着意看了他两眼,随后一笑,问道:“你行不行呐。”

林涵摇摇头,却是执壶又喝了一口,再看他时,那眼神竟有些迷离了。

程承池笑出声来,将酒夺过,直脖灌了半壶,朗声道:“痛快!”

“痛快什么?为甚不等等我。”丁成俊自远处驾马而至,带着一股子寒风与他特有爽直。

“在,等你。”林涵此刻说话变得极慢,一字一顿:“等,你,拣柴,燃火。”

“哈。”丁成俊两米外便自马上翻身而下,两步赶过来,凑到林涵跟前瞧了瞧,问道:“又喝了?”

“嗯。”程承池应道:“只两口。”

“呵。”丁成俊栓马转回,拿了程承池的酒也灌了两口,道:“你挑的好天气,这般冷,诶……”他瞅了一眼林涵,问道:“一会儿,让侍卫送他回去吧,回头,再冻病了……”

“我,不,走。”林涵一字一顿,却分外坚决。

丁成俊无奈道:“多了,这是。”

“嗯。”程承池应道,仰首又喝了一口,道:“再待一会儿,一起走。”

“成,我来点柴。”侍卫已拣了干枝过来,丁成俊接过,拿了火折点了一堆,随后将那精致火折扔与侍卫,命道:“远处待着去吧。”

林涵面上红晕未减,待火燃起,便伸长了十指去烤,丁成俊在旁瞅着道:“文弱书生,也要逞意气,这回,准得病。”说罢,叹了口气,又执壶喝了一口。

林涵只当未闻,抿着嘴不搭腔。

程承池只一口一口灌酒,也未应话,丁成俊啧叹半晌儿,才觉气氛不对,恍然问道:“池哥,你今儿怎么了,跑这荒郊野外的,且天还这么冷儿,若是秋末还有个搞头,这会儿,都年下了,吐口吐沫都成钉。”说罢,真的唾了口吐沫,咒骂道:“这鬼天气。”

程承池瞥了他一眼,未答,林涵瞧了他一眼,未语。这下,丁成俊真觉得不对劲了,他讪笑一会儿,也低头喝酒,不再发话了。一时,只闻寒风呼啸,林间呜鸣。

“成俊。”程承池低声唤道。

“啊?”丁成俊正闷头喝酒,突听得程承池唤他,便疑惑应道。

程承池叫了他,却未再发声,丁成俊等了半晌儿,未听程承池再说什么,只好瘪瘪嘴,当没听到。

“你说,我们居这京里耗着,有什么意思?”

“这个……”丁成俊突闻程承池如此说,未曾的过来,踌躇接道。

“憋闷。”程承池吁出口气,定语。

“那倒也是。”丁成俊想了想,附言道:“可现下也无外事,不在京里待着,难不成还去驻守边疆去吗?皇上不会许的。”

“说的就是。”程承池接道。“我们这些跟着皇上打天下的,如今只能在京里守着,倒不如交了兵权,自由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