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维仪诧异得几乎不知道要说什么:“谢谢你,不过我……”
“我老师很喜欢这个品种,她说只要放在那里看着她就觉得开心,”宋绫好像没感受到他的拒绝,还在一味地自说自话,“感觉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先让你拿去也行。”
后来郑维仪真的抱着一捧粉色的鲜花走进了办公室。
他的助理方谨女士是一位严肃干练的老派人物,这一次她竟然没有对眼前娇柔而脆弱的装饰物作出任何批评,相反方特助找来了一只亮晶晶的长颈花瓶,每天开始工作之前都会仔细地替植物们换水修枝。
“郑先生,这种花据说是可以入药的,”她告诉郑维仪,“它的香气对于健康也有很好处。”
这样的好处是否存在郑维仪并不清楚,但在方特助的用心照料下,那一瓶子花始终维持着盛放的状态。某天凌晨郑维仪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室内角落多出了几盏粉色的小夜灯花们挤挤挨挨地仰着小脸,正在黑暗中莹莹生辉。
明天这些花还会在那里等着他,这个事实的确让疲惫的郑维仪感到了一点愉快。
和郑维仪见面的那天是周末,宋绫平时和玉禾真住在郊区的小公寓里,只偶尔回家吃个晚饭。当晚宋立成看清了她一如既往的潦草装束,又问出她和人只聊了十几分钟,并且就此没了下文,瞬间火冒三丈,立刻要联系去铲车,何春龄苦劝无果,直说自己胃疼,宋立成才悻悻地闭了嘴。
“女儿已经够懂事了,连陈教授都说她和阿真做得好呢,你还到底要怎么样啊?”何春龄叹气,“再说她现在年纪还小,况且这个时代就算真不结婚又有什么说法?”
宋立成振振有词:“好个屁,她一年能赚到几个钱?哪天我们不在了,她一个人要怎么办?以她那个头脑和个性会吃多少苦,你难道不晓得?”
“背靠大树好乘凉,有那样的人家保护她,她才是一辈子不用发愁,爱干什么干什么,”宋立成转向女儿,咬牙切齿地提高了声音,“我都是为了你好!”
宋立成还在大谈女人怎么可以不结婚生孩子之类的高论,宋绫早就清楚父亲的思维自成一套顽固的体系,是怎样沟通也不能改变的,索性就当自己是聋子哑巴,只管往嘴里大口扒饭。
她从不挑食,向来吃什么都很香,何春龄在与丈夫争执的间隙中见缝插针地给女儿夹菜,宋绫也很配合地把碗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她彻底吃饱了才推开椅子站起来,对何春玲说:“拉倒吧,我爸就是这样,和他讲不通的阿真说她晚上要烤玫瑰饼,现在应该弄好了,跟我去尝尝不?”
闻言宋立成怒极攻心,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叉着腰呼哧带喘地向外喷火,何春龄迎着他熊熊燃烧的目光叹了口气:“梨宝儿别说了,我们快走吧。”
路上宋绫开车,何春龄看了看她这辆日渐破败的座驾,心里竟然隐隐觉得宋立成的观点不无道理。
“不要多想了,我能照顾我自己,”宋绫感受到对方担忧的视线,转过头向她笑了一下,“有钱人也未必无忧无虑,我看今天那个人就不怎么开心。”
宋绫的话没有说错,大约两周之后的某一天,郑维仪又遇到了一点麻烦。
他现在的司机以前是谢兰映的下属,已经给谢家服务了几十年。郑维仪平时很少劳动这位老先生,大多数时候他都宁愿自己开车,就是为了避免出现一些意外情况。这一天本来是郑维仪的休息日,他回老宅吃了顿饭,下午临时被谢兰映派出去做事。司机把他送到了城市的另一头,之后又收到家里的吩咐出去送了几趟东西,直接导致老头顺理成章地忘记了还有一个表少爷需要他去接回来。
总之现在郑维仪的车已经停进了总部的地库,而他的人还留在郊区。
司机在电话那边向他连声道歉,郑维仪还要反过来安慰对方:“没有关系,您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所在的位置是一间崇达旗下的工厂,那边的负责人立刻提出要送他,但被郑维仪婉拒了。天色不早,他不想耽误别人的时间,也不想再谈公事。最近他难得有清净独处的时候,此时孤身一人被扔在城郊,竟然不全是一件坏事。
所以他独自离开了工厂,而且并不着急想回程的办法。此处没有市区热闹,不过路边也有几家快餐店和小超市,个小孩子推开店门,从里面又笑又叫地跑出来,差点撞在他的腿上。
郑维仪伸手扶稳了险些摔倒的小朋友,继续跟着人群往前走。
在这样的春天的傍晚,无所事事地闲逛好像也不算浪费时间。他走过了一整条街,发现右边有一家准备打烊的店面不知道为什么,店门口地上放了几盆枯草,一个女孩子背对着他,正仰头向里面喊话。
“……质量有问题?你在放什么屁?”那人提高了音量,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虎尾兰和绿萝你也能养一盆死一盆,你他妈的还是买假花去吧,那个死不了。”
第5章
门内有一个店员追了出来,伸手就去扯宋绫的衣角:“哎,你怎么做生意的”
宋绫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抡起沉重花盆就要砸人,那人惊得连退两步,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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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街械斗的意图未能实现,因为感觉手中突然一空,充作武器的花盆已经被轻轻巧巧地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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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有话好说,”郑维仪笑得很和善,不着痕迹地拦在了宋绫面前,“如果大家有误会,可以坐下来好好讲清楚。”
他西装革履地俯视着人,看起来和这条乱糟糟的郊区商业街格格不入,即使手里还提着一只破花盆,也有种天然的压迫感。
那个店员不知道这个高个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也看得出此人似乎非富即贵,不由自主地减了气势,小声骂了几句就退回了店里。
对手已经逃了,宋绫绷着脸还站在原地,郑维仪低头去看她,忍不住叹了气:“宋小姐,脾气挺大。”
“这家伙欺负阿真好说话,白拿了我的东西,还想叫我赔钱给他,”宋绫说完,斩钉截铁地得出了结论,“神经病。”
街边停着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宋绫拉开那车后座的门,把地上的几个空盆都塞了进去。直到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宋绫才终于向郑维仪转过头来,视线隔着镜片落在了他脸上。
“是你,”她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我们见过就半个月之前。”
这次她特意说出了上次见面的时间,郑维仪笑了一笑,应道:“是啊。”
“你一个人在这里?”宋绫绕到了驾驶座门口,隔着车身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回市里去,要不要带你走?”
郑维仪也没有想到最后送他回程的会是这样一辆车,这简直算不上是一辆车,它残破不堪,同时颠簸得可怕,似乎随时会在行驶中解体。车内除了正副驾驶之外的座位都不翼而飞,后面大半截车厢空空荡荡,现在只放了几个花盆。
之前那次郑维仪和宋绫的见面是谢兰昭安排的,谢家这位二爷年轻时闯过大祸,被他大哥流放到外面也有十余年了,直到五年前谢兰映中风不能再管事,他才得以从北非跑回来。
郑维仪不清楚宋家是怎么和谢兰昭搭上的线,但总归需要许多手段和人脉,显然宋绫本人看起来和这些东西毫无关联。
“很少有人坐这辆车,”宋绫好像察觉了他的问题,“所以我就把椅子都拆掉了,还方便运货,”
她竟然以为她所缺少的只是车上的几个座位,而郑维仪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怀疑她在装傻,甚至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宋小姐平时是要运花吗?这车上很香。”
宋绫闻言嗅了嗅车内的空气,随即空出右手去掏副驾驶座背后的袋子,又从里面拿出一只小塑料盒递给郑维仪。
“是这个饼的味道,”宋绫说,“馅是用花做的,也算是花香吧。”
盒子里是十几块金黄色的小圆饼,放在郑维仪膝盖上时还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