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了一会,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疑虑问出来:“宜儿,本王知道你绝非心思狠毒之人,只是如今,端午家宴毕竟是你一手操办,出了这档子事,恐怕许多人会私心里把这桩意外和你联系在一起。本王信任你,不愿让你在王府里蒙受不明不白的风言风语。”

宜修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他说下去。

胤禛犹豫了一下,仿佛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片刻后,他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宜儿,本王知道你与柔则虽为姐妹,却非一母同胞,关系也算不上十分亲厚。柔则刚入府时,你的嫡母更是有意让她来坐嫡福晋的位子...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白,如果说那些乌梢蛇只是因为下人们把守不严,出于巧合出现的,那它们为何都要冲着柔则的席位去呢?”

宜修静静地等他终于把疑虑说完,面上依旧是沉静平和的神色。

寒心吗?上一世的她或许会,可惜重生回来之后,她早已彻底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凉薄多疑,又怎么会再被他的一言一行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无论她表现的多么贤惠大度,出了事胤禛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怀疑到她头上,这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丝毫不奇怪。

不过眼下,宜修还是得为自己辩白一番,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对于胤禛来说,疑心一旦产生,便如同在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如果不及时彻底拔除,日后只怕要永远扎根。

她未来可是要坐稳皇后和太后的宝座的,当然要竭尽全力扫清一切的障碍。

宜修干脆利落地行了个跪礼,脊背却挺得笔直,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三分从容沉稳,和七分委屈失落。

“王爷明鉴,妾身的确与姐姐的关系不算太亲近,却也并无什么龃龉。何况姐姐与妾身同为乌拉那拉氏的族人,肩上背负着同一个家族的重任,姐姐这一胎事关着乌拉那拉氏的荣耀,您知道的,对于世家大族的女子来说,家族荣光永远排在首要的位置上。妾身虽为庶女,却也时刻谨记着这一点。难道在王爷眼里,妾身竟是会如此不顾全大局的人么?”

上一世,所谓的家族荣耀,像桎梏一样约束了她一辈子,也囚困了她一辈子,甚至一直到她身死那天。

这一世,既然重生回来,比起为一个姓氏,她更要为自己而活。

不过胤禛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宜修面不改色的替自己陈情,看得出来,胤禛的表情似乎有细微的松动。

她继续不卑不亢道:“王爷您说妾身的嫡母曾属意姐姐成为您的嫡福晋,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四王府的嫡福晋是妾身,诞育下第一个世子弘晖的人也是妾身,究竟为什么妾身非要想不开,在自己操持的家宴上闹出这么大的岔子,好端端的给自己惹来一身罪名呢?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不能连弘晖都不顾及了罢。”

胤禛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宜修心里清楚,对他这样的人,光想靠着声泪俱下言辞恳切之类的,就完全消除他的疑心,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前面装模作样的铺垫了这么多,也只不过能让他稍稍有些动摇罢了。

真正想洗脱自己的嫌疑,还是得靠实质性的证据。

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宜修对自己的演技很是满意,她唤来剪秋,对她说:“你去把江太医请过来。”

胤禛闻言微微扬眉,静静的等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多时,太医院的江诚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微臣参见四阿哥、四福晋。”

“江大人免礼,本宫早些时候吩咐你去查的东西,现下有结果了吗?”宜修平静的问道。

“回四福晋,微臣正要去揽月阁向您回禀,没想到就被剪秋姑娘请到这里来了。”

顿了顿,江诚继续说:“微臣已经查阅了记载药材的典籍,那药粉中的几味草药,因为生长习性和对气候的要求,大多集中分布在梁州一带。”

第52章 苗氏(上)

胤禛蹙了蹙眉,看了江太医一眼,转而问宜修:“他说的药粉是什么?”

“王爷,臣妾方才在踏雪阁等候时,越想越觉得今天的蛇出现的有蹊跷,但一时抽不开身,就拜托了齐妹妹帮我留意一二。”

她示意江诚把那几块混入了药粉的桃子和葡萄递到胤禛面前。

“齐妹妹说,柔则格格走后,有一个小宫女趁乱打翻了原本摆在柔则桌上的水果,因此齐妹妹为了以防万一,就叫她身边的侍女吉祥偷偷收走了其中的几块,让妾身带去太医院查验。”

“妾身不敢耽搁,从踏雪阁回去后第一时间派人请来了江太医,不过江大人说这水果上的药粉成分罕见,不似京中之物,需要回太医院查阅典籍才能确定。”

宜修从容不迫道:“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王爷,当时办家宴的地方人多眼杂,您尽可以找当时在场的宫人和侍卫们问讯,就可以确定妾身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其实刚刚在江诚开口时,胤禛脸上的阴沉就已经消散了大半。

宜修言毕,他从座椅上起身,向还在行跪礼的宜修伸出手,亲自把她拉了起来。

“宜儿,本王并非有意要疑心你。”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知道的,本王从小在宫里长大,见过太多后宫里的争斗,皇家的许多孩子,根本就生不下来,就算生下来了,早夭的也不在少数……这其中,许多时候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宜修心底冷笑连连,表面却装作宽和的样子,对胤禛笑笑:“王爷,妾身明白。”

胤禛继续道:“本王心里是信任你的,只不过有些话,还需要听你亲口对本王说了,本王才能彻底安下心来,也好堵住王府里众人的悠悠之口。”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上一世亲眼见过那么多次胤禛是怎么对旁人防备忌惮的,如今的她要是真能信了他这话

那她才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可惜现在的宜修什么也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假装自己相信了胤禛的一番剖白。

演戏嘛,谁不会?

宜修佯装体谅他道:“王爷所说的妾身都清楚,何况今日之事,本来也有妾身办事不力的过错,还请王爷降罪。”

胤禛见她如此识大体知进退,不禁笑着感慨道:“本王的宜儿如此贤良懂事,能有这样的福晋,实属本王求不来的福气。”

宜修垂眸,情绪似有些低落。

胤禛还以为她在气恼自己方才疑心她的事,正要开口,不料宜修抢先一步开口:

“只是王爷方才所说,宫里的孩子生存艰难,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可妾身听着心中实在不忍。”

见宜修脸上满是真情实意的感伤之色,胤禛越发有些懊恼:自己不该这么直接了当地去质疑宜儿的,明明她最温良仁善不过,怎么能平白无故伤害了她呢!

这样想着,他心下忍不住对宜修多了几分愧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