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膳时分,不出宜修所料,胤禛来到了揽月阁。
他神色如常的扶了宜修起来,又去内室看望了一眼弘晖。
转眼间,弘晖已经是牙牙学语的年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胤禛,开口叫了声“阿玛”,惹得胤禛哈哈大笑起来。
在饭桌上,他的话风一转,状似无意地和宜修提起:
“听说你把世兰房里的格格调去了停云阁?世兰今早得知消息,还闹了好一阵别扭。”
宜修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只是维持着端庄贤良的笑容:“是,昨日冯格格来求,妾身便应允了。”
胤禛微微皱眉:“因为何事?”
宜修欲言又止,思忖了半晌才开口道:“年侧福晋孕中性子有些急躁,时常打骂下人,妾身昨日亲眼见了冯格格的陪嫁侍女,伤得不轻。”
胤禛沉下脸:“此事当真么?”
宜修点点头:“王爷若不信,可去瞧瞧那个侍女手臂上的伤。”
顿了顿,她补充道:“其实侧福晋的性子王爷是知道的,妾身愚见,此事绝非冯格格在空穴来风。”
胤禛的脸色更加难看,宜修说的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王府里的奴才都是八旗出身,皇阿玛又一向仁厚,体恤下人。”他轻声道。
“世兰此举,确实是有些过了。”
宜修福了福身,恭敬地对他说:“王爷宠爱年侧福晋是她的福分,奈何有人恃宠生骄,长此以往,不仅坏了王府的风气,若是传到皇上、额娘那里…”
胤禛挥挥手,有些不耐地打断她道:“你说的这些,本王都知道。”
宜修心里无语,都说做正妻的规劝王爷是职责所在,看吧,真正劝了,就是这么个态度。
她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嘴上应了句“是。”
胤禛的目光一转,径直落在宜修的脸上,他似乎有些犹疑地开口,冷不防突然问:“宜修,你说会有人为了权势而杀人吗?”
这突如其来的直白的问题让宜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胤禛在说什么。
会啊,你当然会,九子夺嫡、登基之后,连自己的亲手足你也丝毫不手软呢。她心里想。
当然,这些话自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宜修神色恭顺,回答道:“或许不会,但有时候为了明哲保身,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胤禛竟难得的点了点头,看着她若有所思:“宜儿,本王总觉得,你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宜儿?这样久违到有些陌生的称呼,让宜修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她抬起头,目光平和,毫不躲闪地与胤禛对视:“妾身愚钝,虽不知四爷具体指的什么,但妾身斗胆,四爷觉得,这改变是好还是坏呢?”
胤禛沉默不语,许久后他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比从前稳重成熟了许多。”
第32章 嫡姐,你怎么也卷了进来?
“脉象如何?”夜深时分,王府书房内,胤禛面色沉凝的问道。
“回王爷,微臣按您的吩咐每日给侧福晋诊脉,如今这月份大了,微臣愚见,侧福晋的脉象…十有八九是个男胎。”章弥低着头,面色凝重。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良久,久到章弥以为胤禛不会再说话,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告退时,胤禛却突然开口了。
“章太医,你说本王自小六亲缘浅,既不得父皇重视,又不受母亲喜爱,甚至不能在自己生母膝下长大,这是不是本王的报应?”
章弥连忙跪下道:“怎么会,王爷福泽深厚,如今在皇宫里青云直上,德妃娘娘也时常得您相陪。”
胤禛不置可否,他面上的阴郁之色不减,长叹了口气,对章弥说:“你退下吧,明早记得把那药带来。”
“是,是,微臣告退。”章弥暗暗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再不离开这个低气压的书房,他简直快要窒息了。
“慢着。”胤禛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章弥有些诧异地回身:“不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最近嘱托给你的事,本王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晓。”
“微臣明白。”章弥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退下了。
这天晚上,他再次踏足了揽月阁。
有着前世的记忆,宜修对当下局势的走向了如指掌。
算算日子年世兰被诊出喜脉也有四个月了,上一世也正是这个节骨眼上,她喝下了齐月宾送来的安胎药,小产了。
只不过那时王府里有齐月宾与她交好,算是她信得过的人,胤禛也顺水推舟地选了齐月宾做这个替罪羊,又顺带着离间了两位将门之女的关系,可谓是一石二鸟。
不过这一世,有了她的刻意提醒,齐月宾与年世兰的关系疏远的很,甚至在府中这么久了,二人几乎没有任何往来。
年世兰虽算不上多聪明的人,却也多疑得很,这次胤禛想让齐月宾替他背黑锅,直接给年世兰端去堕胎药看着她喝下,倒是不大可能。
宜修腹诽道,这次来不会是让我去当这个替罪羊吧?想都别想。
她不打算插手胤禛和年世兰这一胎的事,以她对胤禛的了解,一旦得知年世兰怀的是男胎,胤禛势必不会容许那个孩子降生。
胤禛决定的事,旁人根本不可能改变的了。何况年家狂妄自大,年世兰骄矜跋扈,自入府第一天就对她颇有敌意。
宜修自问现在的自己对胤禛的妾室们已经比上一世宽仁贤德得多,只不过她还不至于做个没脑子的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