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1 / 1)

深夜之中,兵分三?路。

郑熙带人前往于家庄,待人手入村时,他尚且吩咐莫要惊动百姓。却见几家灯火骤热亮起,或是白发老媪,或是独身寡妇,或垂髫稚子等皆是老幼妇弱手无缚鸡力之人,皆跪来他马前频频磕头。

一说?,“知晓我儿?偷窃,然所偷粮草钱财都?为了给?老婆子治病,求官爷行行好,放过我们?,我们?将东西都?交出来,交出来!”

一说?,“妾夫君病死,留下孤儿?寡母,全靠阿兄帮衬,他前日打了人,我们?认,我们?去赔罪!”

还有孩童也磕头,“是我缠着阿英叔要学骑马,他才?想去鹳流湖营帐偷马的,但我们?去眼睛士兵来去威严,实没敢偷,再不敢了!”

……

郑熙一时如坠云雾,只看见?他们?口中“我儿?”、“阿兄”、“叔叔”乃至更多让村为之求情的人,都?默声或立门?边,或站廊下,或扶老翁老媪身侧。

月光惨白,照出他们?借力欲起的足,并指成刀的掌,和望向他时极具挑衅的眸。

“你们?有何要求,皆可商量!”郑熙本能反应乃他们?劫持村民。

不过二十死士,前头远程监测,只能断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不好完全确定为何人。如今见?得面目,便都?算是废子,再无潜藏之用。纵是放他们?回?去,也无妨。

“我有,我说?。”其中一个松开?老媪,一副憨厚模样,颤颤巍巍走过来,“我阿母年迈,无人照料,还望官爷”

“停下,就站在原处说?话。”仅剩半丈地,郑熙以鞭呵他。

“官爷你听我说?,你醒醒好……”那人却?如常人见?官差惶恐般,充耳不闻,只一边乞求一边扑向郑熙处,掀起眼皮的眸光中杀意四?起。

郑熙软剑抽出,一剑封喉。

“啊我儿?”老媪眼中倒映月光,面上溅上血色,扑来那死士身前,捶胸痛苦,“老婆子一生孤苦,年老得了这么个好儿?子,他有错你们?抓他便是,如何要取他性命啊!我儿?”

郑熙一时看滴血的剑刃,亦被?怔住神识。死士当是要行暗杀之举,如何半点没有反抗?

这思虑间,只闻另外三?四?个死士亦同前头一般,一边近身一边求饶。郑熙脑海中电光火石惊起,正欲勒马传令让手下撤开?,到底来不及。

夜黑月冷,又?是几道刀锋冷芒,几腔血流喷洒,尸身伏地,哀声四?起。

有百姓索性抄起扁担,提起柴刀,或要自?保,或要报仇。被?还有剩下的十余死士带头,竟都?冲向郑熙一行。

郑熙所领分队百人皆为暗子,面对对面连死士在内的三?四?十人,原是胜券在握。但也正因对面多为百姓,且过半都?是妇孺,一时难以动?手。

然稍作退让间,人群里的死士便直取暗子性命,不过片刻,暗卫营已有五六人命丧贼人之手。暗卫营中暗子原与?死士无异,都?是拼命格杀的主,如此见?血,本能还击。尽管郑熙同副手多番阻止,然不过片刻的厮杀,这处所有维护死士的百姓都?接连倒入血泊中,唯有一声声“蔺贼鱼肉百姓”,“东谷军不辨是非,堵人之口”,“蔺稷倒行逆施,祸乱朝纲在天地间回?荡……

而于家庄剩余百姓闻得动?静,本是或近或远围观,这厢见?此场景,闻此声音,有与?此间百姓沾亲者,不禁同生愤恨;即便无亲也为多年同村毗邻人,可谓唇亡齿寒,则恨中生恐。

一时间不知哪个先有了反应,奔回?屋中收拾行囊,道是逃命要紧。却?又?有人哭而哀嚎,天下九州早入蔺贼之手,能逃去何处?

逃亦亡,反亦亡,不若反了尚有一丝生机。

郑熙收刀,匆忙发出信号,又?叫村外东谷军暂且围困,以待后命。

月色如霜,方、徐俩村亦是如此。

子时过半,蔺稷在甘园收到三?处暗卫首领发来的一般无二的情报,未几理清前后事宜。

原本隋棠同他一道等消息的,但到底夜深熬不住,半个时辰前已经睡下了。

近八月天,夜中起寒,蔺稷给?她腰腹上搭了条薄毯,起身欲走。人便有些惊醒,睁眼拉住了他的手。

“今夜已无事,郑熙他们?回?来了,我去见?见?他们?。”蔺稷将她手放在腹部,冲她笑了笑,“安心睡。”

“早些回?来。” 隋棠摸了摸肚子,听话合上眼睛。

郑熙一行自?然没有回?甘园,等蔺稷的是情报后的事宜,问他如何处置?

这厢天子死士入鹳流湖,行刺杀之举自?然是真的,然还带着更大的目的。

蔺稷想过他们?会将人手分作两半,于百里长街茶馆的刺杀定不会倾巢而出。尽管近一个月的部署,但并不能保证就天衣无缝。对方极有可能也是将计就计,若是茶馆的刺杀失败,蔺稷自?然放松警惕,他们?便来甘园行刺。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敢行刺守卫最牢固的地方,如此胜算极大。退一步,即便行刺不成,定然也能惊了长公主的胎,分散蔺稷心神,扰乱他于南伐的心思。

蔺稷想他们?所想,在此侯了半夜,难得的事出他意料。剩下的一半死士并没有来攻击这处,而是做了更让他进退两难的事。

按照三?处情报回?复,再显然不过,剩下的死士并不是挟持了民众为人质,乃自?他们?入村,则如常人一般,同村民共处,甚至帮扶鳏寡老幼,同他们?处出了感情,使民众成了他们?的保护盾。而今夜之举,民众又?成了他们?的矛,他们?只哀求不反抗,束手死在郑熙等人的刀剑之下,混乱中甚至还杀了村民以陷害,就是为激起民怨,毁蔺稷名声,动?摇东谷军军威。

三?十余个死士混迹在三?个村落三?十余户人家里,这厢于家村共死去村民二十三?口,徐家村二十六口,方家村十九口,共计六十八人死在黑夜之中。而三?村共有近三?百人,如今剩得两百活人……

蔺稷目光落在地图上,只闻滴漏滴答,时辰纷纷过去。忽得一记扬声,乃丑时至。丑时便是鸡鸣时刻,鸡鸣过去便是平旦。

平旦日头高照。

等待复命的三?位副首领默声以待。

滴漏在潺潺细声良久后,又?起一记高声,乃丑时过半。

蔺稷终于阖上眼,抬手做了个“封口”的命令。

得令的属下分往三?个方向。

月亮躲去云后面,云雾叠层,不见?天日。

唯有刀剑亮,鲜血流,热油起,最后火光冲天,白骨成烟。

廿九第一缕日光升起的时候,以这三?个村庄为中心,方圆十里的八个村落,两个县,近千户人家,四?千多人口,陆续得到讯息:

方、徐、于三?村中出现疫病,为控制疫病扩散,患病不得救治的人蓄已经服药致死、生火焚化?,可医治及健康的百姓已经由东谷军另设营帐安置。故而,所见?三?村之烟火余烬,不必理会,不必生惧,生活如旧。

讯息于这日午间传遍八村两县,至蔺稷午后在营帐中歇晌,各处平静如斯,没有发生任何慌乱。

一场差点危及南伐战役的动?乱昼夜间被?平定,自?该庆幸。然蔺稷伏案睡去,并不轻松。

夕阳敛光,营帐内寝没有点灯,灰蒙蒙一片。旃檀香香气浓重,弥成团团稀薄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