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低着头连忙回去了,黛玉问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贾祁玉笑道:“先送你回去吧。”

将黛玉送回潇湘馆,贾祁玉又折返回来,这会儿大家都去凑热闹,王夫人这里冷冷清清的,贾祁玉刚走进院子就听到王夫人的咒骂声:“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嫁过来就是故意来报复我的,黑了心肝的,我告诉你,你别想得逞,娘娘还在宫里看着,我看你敢做什么。”

小王氏笑盈盈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姐姐又怕什么?你说我报复你,我要报复你什么?你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我吗?”

紧接着王夫人声嘶力竭的骂声又响了起来,小王氏却始终不急不缓,透着一种淡淡的高高在上,与在贾老太太等人面前完全不同,贾祁玉脚步顿了顿又转身悄悄出了院子。

要说起来,王夫人落到今天的地步实属活该,她不喜欢颜色俏丽的姑娘,自年轻时就是如此,而第一个受害的就是小王氏,王夫人仗着自己是嫡女,一向打压起小王氏毫不手软,原本这样倒也罢了,偏偏后来她做了更过份的事情,这里面还牵扯到了薛姨妈。

薛姨妈同样是嫡女,所以一开始指的亲事也是京城的权贵世家,外人不清楚,贾祁玉却打听的明白,其实原本薛姨妈定亲的是小王氏当年的丈夫;而小王氏作为庶女,本是要嫁去皇商之家的薛家去,只因长大后与薛姨妈定亲的那家公子突然患病,而且越来越重,薛姨妈不想嫁过去守寡,便伙同了王夫人还有王子腾一起设计,将她与小王氏的婚事给调换了过来。

如此薛姨妈算是下嫁薛家,反而受了薛家礼遇,因此薛老爷甚至没有纳妾;然而代替她嫁给那个患病公子的小王氏却受尽屈辱跟苦楚,这么多年只能咬牙硬撑着,在心里早就恨透了王氏三兄妹,尤其是对王夫人恨之入骨,因为一开始提出这个恶毒计划的人就是王夫人。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报仇无望,谁知道王夫人作孽做多了,连亲儿子都容不下她,不惜联合外人出手对付她,小王氏立刻接住了贾祁玉伸出来的橄榄枝,现在轮到王夫人落在她手里,她怎么可能让王夫人好过。

年节间就是不断走亲访友,贾祁玉带着黛玉去了楚夫人那里跟文家一趟,陪他们过了年,忙忙碌碌的不觉就到了十五,今夜宫里要设宴,贾府也会参加,因着皇上专门叮嘱了,所以黛玉也得跟着去参加宫宴。

从早早就开始收拾,下午的时候小王氏跑过来,亲热的拉着黛玉说是要跟她做一辆马车,再加上凤姐也说要跟黛玉一起,贾祁玉就不好再去凑热闹了,干脆直接让云门牵了一匹马,他也不坐轿子直接骑马去了皇宫。

路过正街时,正好来了一队热闹,一群疯狂的百姓拥挤着一队涂白抹红、画着大胭脂、犹如群鬼出没的队伍,一个个嘴里一边念叨着“娘娘保佑”,一边虔诚的冲着队伍正中间抬着的花车方向朝拜。

贾府的轿子被挡住去路,人实在太多他们也没办法赶走,只能先停下等队伍过去,谁知队伍却在他们正前方又停了下来,花车上正受朝拜的女子突然站起身,伸出自己手边的柳枝沾了沾身旁的水坛,然后对着众人挥洒了几下,那些百姓便立刻又疯狂起来。

贾祁玉看的好笑:这是什么?模仿观世音菩萨吗?

抬头看了一眼花车上画的跟鬼一样的女子,反正闲着也没事,贾祁玉便跳下马拉住旁边一个百姓问道:“你们在拜什么?”

那人看他穿的富丽堂皇,也不敢不答,连忙道:“这可是观音大士座下的徒弟显灵,专门派她到人间来救苦救难,帮我们贫苦百姓来了。”

贾祁玉皱眉,那人还热情的拉着他道:“公子,您也赶紧拜一拜吧,可灵着泥,据说能够知过去通未来、消百病,甚至还能猜出下个皇帝是谁当呢。”

贾祁玉倒吸口气:“放肆!”

那人吓得立刻住了嘴,旁边正在朝拜被打扰的百姓都不满的看过来,见贾祁玉打扮非富即贵,这才又忍着低下头。

索性那队伍也没多停留,洒完所谓的圣水就又抬着花车慢慢悠悠往前走去,而跟随跪拜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贾祁玉皱眉看着逐渐走远的队伍,越发觉得这像是□□。

“祁玉,怎么不走了?”

贾赦伸出头询问,贾祁玉回过神连忙跨身上马,带着家里的马车继续前行。

热热闹闹过完十五就又要开始上朝,年前积攒下来没查完的案子也开始继续,而之前因着过年才没发落的也不再手下留情,王子腾就是第一个倒霉的,尽管他已经尽力在抹平证据,但根据刑部多日来的查证,还是查清了他就是杀害那些孕妇的元凶。

因为有皇上的暗示,刑部并未手下留情,将物证全部呈上,又找来了之前被王子腾威胁而举家搬迁的一些家属作证,事实具在王子腾也没法抵赖,一时之间贾府也慌乱不已,不用想就知道那么多孕妇是用来做什么的,王子腾被打入大牢,因为此案在百姓中影响太大,简直有些泯灭人性,因此牵累了整个王家全部获罪,甄家一派趁机落井下石,想把贾家跟贾元春一同拉下水,然而刑部得了命令,只把事情牵扯到王子腾身上,并未往贾府头上按,这才让贾府稍稍松了口气。

但贾元春毕竟不是吃素的,之前就说过,她是个很敏锐的人,经过这么久,皇上到底是真宠她还是假意宠她,贾元春自然比谁都明白,明明对她没有丝毫感情,却硬是把她的地位高高供起,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她对皇上有用,可她一个深宫中的女人能帮皇上什么?用脚趾头想都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贾府上罢了。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一切已经被架了起来,皇上火烧到一半,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撤了柴火,只看看这么明显的把柄皇上都能视而不见,丝毫不理会朝臣的参奏硬是护着贾府,就知道甄家不倒,皇上也不会让贾家倒下的。

想明白这些,贾元春之前那些什么斗志就全都散了,只觉得可笑又悲凉,然而她也不敢传信把皇上的计划透漏出去,否则只怕第一个出事的就是整个贾府。

贾祁玉又奉了贾老太太的命令来后宫给贾元春送银子还有珍珠粉,经过上一次贾元春落胎,贾府不敢再通过宫外递东西了,却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只是改为让贾祁玉亲自送到后宫,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了。

往常他都是递给贾元春的丫鬟抱琴就走了,然而今日抱琴却没接,只说道:“娘娘想见祁二爷一面,二爷随奴婢去看看娘娘吧。”

贾祁玉不知她又出什么幺蛾子,本不予理会,但抱琴突然拽住他的衣角跪下:“祁二爷,求您了,娘娘病了,您就去看她一眼吧。”

不断有宫人来往路过,贾祁玉不想惹人笑话,只好抬脚随抱琴进了贾元春的玉翠宫,宫里很安静,抱琴把人都打发了,又派清芸在门口守着,这才把贾祁玉带进寝殿。

贾元春坐在床上有些憔悴,看到贾祁玉时眼里突然迸射出一丝希望,不过还是先寒暄道:“又送了什么过来?”

贾祁玉把东西放在旁边的圆桌上:“银票、珠宝、珍珠粉。”

贾元春摇摇头:“何必又送这些来,我在宫里还能缺了一口吃的不成,不若都省下来,买成祭田不比什么都好。”

贾祁玉没说话,贾元春招手叫他:“祁玉,来我身边坐坐可好?”

“臣一个外男进入后宫已实属不该,娘娘就在这说吧。”

贾元春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恼我,我伙同母亲想改了你的婚事,你心里恨透我了,对吧?”

贾祁玉冷淡道:“既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贾元春苦笑:“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都是为着你好,林姑娘好是好,然而性子刻薄、身子又柔弱,我们害她能得着什么好,说来说去最后要过一辈子的还不是你,母亲她嘴里不说,可你是她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岂有不疼你的道理?你怨我便也罢了,可不该误解了母亲一番心意。”

贾祁玉转身准备离开:“如果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就不必了。”

“祁玉!”贾元春声音有些凄厉的叫住他:“贾府要完了,你还要跟我赌气吗?”

贾祁玉转过身,眯眼打量她:“你说什么?”

贾元春流着泪道:“我们都被骗了,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上给咱们画了一个大饼,让我们以为能登上那个至尊之位,他在后宫宠我,又在前朝倚重你,其实为的都是让咱们给他卖命,替他除掉权势日盛的甄家,如今固山长公主倒了、南安王府也只是苟延残喘,就剩下一个甄家需要收拾,所以咱家的用处也没了,破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贾祁玉意味深长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明显吗?皇上他心里压根就没我,可却在外面处处抬着我的身份,连同咱家也水涨船高,如今八皇子的势力才缩下去,舅舅就紧跟着获了罪,却偏偏绕过了咱家,不过是为的甄家还没除掉,等到有朝一日甄家倒了,你信不信紧跟着倒霉的就是咱家,你的荣宠也不过是皇上为了抬咱家的身份,故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贾祁玉深吸口气,不得不说贾元春还是很聪明的,能这么快就悟出来,可惜贾府却是一堆蠢货,事到如今还在醉生梦死,就在前两日,贾赦还为了几把扇子伙同下头的官员逼死了石呆子一家,而贾府下面更是阴私不断,为了让那些投靠他们的商人多缴银子,贾府凭空诬陷害的多少商人家破人亡。

一个个死到临头还做着春秋大梦,只当这一切荣宠都是贾元春带来的,更是把贾元春供上了天,就比如今日这珍珠粉,就是贾府利用权势逼的一家商人走投无路,不得不遣散家财保命,珍珠跟银子都是他家得来的,不费一分一毫,葡萄大小、圆润光滑的珍珠转瞬就被贾府眼睛不眨的磨成粉,送给贾元春养身子。

“娘娘不要胡思乱想,我看您确实有些神思恍惚,最近就在宫里好好养身子吧。”

贾元春猛地瞪大眼睛抬起头,震惊的盯着贾祁玉:“你……”

“娘娘在意贾府,可曾在意过有多少无辜人家被贾府害的家破人亡?娘娘觉得王家是因为陛下鸟尽弓藏才落到今日的地步,可曾想过那些替你怀孕的孕妇,她们的孩子连出世的机会都没有,却全部被抛尸荒野,她们难道不可怜?就说您面前的珍珠粉,您知道这上面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吗?残忍的从来都不是陛下,他虽利用了贾府跟王家,但却从未想过要害他们的性命,真正让他们丧命的是你们的永远无法满足的贪欲,还有本就该死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