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她看似弱柳扶风,却是心志十分坚韧之人,也将尊严看得极重,身为柔弱文臣,又长了一身清白峻骨,从前爱恨纠缠时,对她稍加折辱便觉别有一番意趣。

但眼下见她当真颜面扫地,幼犬一般蜷缩着,如泣如诉,沈令仪想捅破这天地的心都有了。

能令她忘了脸面,屈辱至此的该是怎样抽筋扒皮似的疼痛?

鸿蒙初开,天地混沌,盘古神躯尽数幻化,人间方有日月星辰,桃李春风,而沈令仪三魂七魄收归,恰如新生,体会到的第一股滋味便是心疼。

“亲我……”李怀疏摸着她的脸,又痴痴说道。

沈令仪的魂魄都能暂时被抽离,她就更是神魂恍惚了,她兴许还不晓得眼前这一切不是做梦,而是真的。

她的掌间血肉模糊,触摸时的感觉不太一样,沈令仪想起她是如何迎剑而上,如何握剑追问,一步步将自己逼走,只是为了自己不要以身犯险,平安离开无尽墟,眼眶变得湿湿热热。

“眼睛又看不见了么?”

沈令仪还未知晓眼翎之事,李怀疏口中仍是呓语,并不答她。

“小瞎子。”她柔柔一笑,以年少初见时的称呼亲昵唤她。

真希望从今以后,她们之间,一切从头再来。

她的吻落在她用来蒙眼的白布上,感受到她眼睛细微颤动,长睫隔着薄布痒痒地扫过她的唇间,像是一个腼腆而缠绵的回应。

雷电不知闪落第几道,不知之后还要再挨多少鞭。

李怀疏受伤太重,气息微弱得像是一不留神就要烟消云散,沈令仪俯贴在身上都怕弄碎她,以掌扶地,在彼此之间支开些许距离,却更严实地护住了她。

“这会儿瞎了比没瞎好。”

省得你见到我也跟你似的饮泪咽血,好不惨痛,又不听话,要推开我。

这里不是众人山呼万岁的朝堂,也没有香车玉辇朱雀道,有的只是一个差点痛失所爱的可怜人。

想起近来总是寡妇长寡妇短的打趣,她低下头,以额相贴,对方仅是一具魂躯,额面温度冷得像冰,激得她浑身一颤,侥幸在一息之间被后怕取代,连唇角浮起的笑都僵住了。

声音从沙哑的喉中挤了出来:“李怀疏,你究竟还想让我再当几次寡妇?”

沈令仪敛了敛眸,放轻呼吸,好叫背上鞭痕别再沸腾起痛,微挺脊梁,等待着第三道厉魂鞭的到来,她要替李怀疏拾起碎了满地的尊严,才会甘心抛弃自己的孤傲。

她二人在这头情意绵长,青鸾与花俟在那头早斗得不可开交。

青鸾仙体虽被冥气侵蚀,功力却仍是深厚,花俟到底难敌,在半空中被击退落地,喉头一甜,吐出血来,她抹了下唇角,又立即爬起来,青鸾仍停悬高处,倒也被花俟逼出了依稀散发着黑气煞气的青色羽翼,她合掌拈决,从流转的青光中分出九枚神钉一齐射出。

花俟扭了扭腰,张开嘴,朝她亮出獠牙利爪,既娇媚又凶狠,从裙底探出的九条尾巴扫至眼前,展开如扇,火红的尾尖簌簌抖动,先是将九枚神钉沿原路送还青鸾,再是一击地面,立时筑起一道高大坚实的土墙,暂且隔断了青鸾视线。

“你这只臭狐狸!作甚搅我好事!”青鸾在后面紧追,愤恨道,“你还敢跑?!”

“我又不是你的对手,再不跑,留着给你拔了毛下酒吃么?”花俟边跑边朝天边嚷道,“冥君我晓得你就在附近,再不出现,皇帝陛下就要死啦!死得透透的!”

她嘴里说着吃,青鸾飞身越过那道土墙,又从里头不知怎地飞出只鸡来。

她没想到花俟贪吃成这样,随身带鸡,被突然出现的鸡吓到了,鸡也没想到自己在乾坤袋里卧蛋卧得好好的,会被甩出来,还见到仅亮了亮翅便可以将它呼死的同类,也被青鸾吓到了。

一仙一鸡纠缠个半天,过了一会儿,青鸾顶着满头鸡毛出现在花俟面前,花俟视线向她头上一滑,扑哧一笑。

“你还笑,你是狐狸又不是猪,成天想着……”青鸾咬牙切齿,未及出口的话被落在不远处的惊天巨响击断。

第三道厉魂鞭落下了。

罚鞭五道,眼下五已过三,沈令仪再这么碍事下去,她还如何报复得了李怀疏?

青鸾如是想着,双眼霎时覆红,抬指运劲,花俟嗅出她周身腥臭味愈浓,退了一步,抱臂叹息道:“真是疯了,连皇帝你都敢动?”

青光自青鸾指尖飞出的刹那,从远处迅速飞来一道金光如练,与青光相击,明明光芒更盛,却只是温柔地消弭了其中力量。

“玄镜,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懒得管这只疯疯癫癫的鸟了。”花俟见青鸾身后冥君与玄镜并肩而至,松了口气,这才收了尾巴,抬手抹去唇角鲜血。

青鸾转身,怒目相视:“玄镜,你不助我?”

玄镜几个闪回走到她眼前,她身上煞气波动得厉害,再不干预恐要出事。

“我尚在宗门修炼时,脾气古怪,修行又十分投入,无朋无友,是你日日衔果作陪,我一直记着你的好,怎会与你生了嫌隙?”玄镜眉心红钿勾勒得圣洁,抬指在青鸾眉心轻轻一点,边渡力边道,“但你现下合该好好休息一番了。”

又瞥一眼不晓得是死是活的李怀疏:“或许她受的罪已足够偿还予你。”

金光消失在眉间,青鸾眼中红色霎时如潮水退去,没了意识,倒在玄镜怀中,玄镜揽着她,先是与花俟相视一眼,再是放轻声音道:“最紧要的,青丘国愿意献上一宝,涤荡你周身邪气煞气,并保你在无尽墟的余下时日仙体洁净,待罚期一过,你我便能顺利重返仙界。”

她不是在对昏迷的青鸾说,是说给花俟听,希望她信守承诺。

花俟朝她颔首,又扬了扬下巴对冥君道:“你怎么说?”

冥君比她高,是因坐在一只口吐烈焰的五头神兽上,若是跳下来指不定还没她膝盖高,瞧着也就是人间约莫十岁的小女孩。一身玄黑衣衫,长发垂腰,头上是珍珠玛瑙,颈链流光溢彩,双耳系钴蓝耳珰,十指更是戴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石戒指,爱美得很。

向旁一指:“我还能怎么说?你们青丘国国主下的血咒,她家里的男子死得七七八八,却没有一个与我冥府鬼籍吻合,十殿阎罗审不了,孟婆汤也灌不得,只能好吃好喝地供着,本君也甚为头疼。”

“青鸾的怨气能解,你族中旧事重提,也不是全无眉目,两全其美,我乐意成全。”

冥君驱使神兽向前,凑近花俟,揉了揉鼻尖,咳嗽一下,小声道:“但本君觉得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当务之急,你将你那玉清峡先腾出来给她们小住几日,我瞧着那位陛下不像要走的样子,可她毕竟是人,阴气与她相冲,再待下去我怕出事。”

“思来想去,也只有你那里既清净又干净,便于她们养伤,好狐狸,如何?”

作者有话说:

to吉吉国王们:下章一定!我们找个干净的地方,有温泉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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