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在意宸王的病情,又为何等到今天才上门。
无非是见云岚事败被囚,这才赶来趋附。
她心下不屑得很,不过面上也不和他说穿,只淡淡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云奕见她油盐不进,心知今天肯定见不到宸王,便也熄了念头转身要告辞。
他刚走到门边,魏青棠心头一动,道:“等等。”
云奕转过身,只听她道:“关于你二皇兄的事,你知道多少?”
于是云奕又在花厅里坐了下来,他握着杯盏有些不确定地道:“不知二皇嫂想听哪方面的。”
魏青棠仔细想了想:“所有,你知道关于他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云奕笑道:“二皇嫂这是拿弟弟当包打听了……”他有意套个近乎,熟料魏青棠依然不冷不热,云奕咳嗽两声,也只好说道,“关于二皇兄,我所知的事情不多,那就从我知道的说起吧。想必二皇嫂也知道,皇兄的母亲是当年大盛朝第一美人,岑妃娘娘,她是大儒岑之陵的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晓,父皇自娶她入宫,恩宠有加,据说便是如今的叶妃母也抵不上当年十之一二。”
魏青棠一愣,关于岑妃她所知甚少,只知道太后恨她入骨,宸王府上下也极少提及。
怎么从云奕嘴里说出来,这位婆母倒像得过恩宠?
云奕顿了顿,继续道:“父皇当时只是皇子,连太子也算不上,但对岑妃娘娘十分喜爱,甚至有立她为正妃的意愿。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父皇一夜间将她囚禁起来,连带还是周岁的皇兄,一起送去了皇陵守墓。”
魏青棠眉梢一扬,声音不可抑制地高抬:“守墓?”
皇陵是什么地方啊,历代帝王埋骨之所,阴森寒冷,怎会让一个刚刚满周岁的孩子过去?
云奕也相当不解,摇头只道:“这件事听说是当时还是贵妃的皇祖母一手促成的,正好当时天灾人祸,战祸连年,先帝爷也有意送人去皇陵求安。父皇这一举动让先帝爷注意到他,因此赏了个亲王头衔,父皇也从此步入夺嫡行列,可以说,没有岑妃母子这一献身,以当时名不见经传的父皇而言,是几乎没有夺嫡希望的。”
魏青棠根本不想听这些皇家纷争,只问:“那阿殊呢,他那么小和岑妃娘娘被送去皇陵,他是怎么过的?”
云奕眸瞳微微一缩,眼底也浮起两分暗芒:“这就不知道了,只知岑妃娘娘被送去皇陵之后,写过上百封信函求父皇接她回去,可惜石沉大海,到第二年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了。我的母妃良嫔曾去见过一眼,回来也只感叹皇陵不是人呆的地方,曾经饱读诗书的岑妃娘娘失了心智,披头散发和疯婆子一般……其实也能理解,那地方终年无人、阴森黑暗,谁又不会疯呢?可惜岑妃娘娘当初入宫为妃的时候与岑家闹翻,否则以岑老先生的大名,父皇怎么也还是要顾念一二的。”
魏青棠陡然睁眼,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岑老夫人离开前,一再警告她不要相信皇室任何人、尤其是明武帝。
如果一切真如云奕所言,明武帝为了换取夺嫡希望牺牲岑妃母子,那么又有什么是他不能牺牲的?
魏青棠只觉心头寒凉,忍不住问:“那阿殊呢?岑妃娘娘疯癫,他、他那时才一两岁,又是怎么过下来的?”
云奕微微叹了口气:“岑妃娘娘去守皇陵的时候,父皇派了个婆子跟随,二皇兄就是那辛婆子带大的。”
“辛婆子?”魏青棠愣愣,“那她人呢?”
云奕噤声,随后像是警惕什么似的左右望了望,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道:“被二皇兄杀了……岑妃娘娘死的那天,就被只有五岁的二皇兄亲手杀了!”
“天!”魏青棠捂住嘴,眼底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云奕摇头,神色复杂地说道,“大伙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岑妃娘娘死后,已经登基为帝的父皇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主意把二皇兄接回来。那时候才五岁的皇兄回到流月宫,就是岑妃娘娘以前的寝居,直接下令赐死了一宫的人!那件事后二皇兄修罗的名声就已经起来了,当时宫中人人对他十分畏惧,又是从皇陵出来的,都说他身上沾染着邪气,父皇便把他丢在离乾阳殿最远的冷宫里,想让他自生自灭。二皇嫂也知道,宫里惯来见风使舵,二皇兄没了母妃庇佑,也没有母家支持,结果可想而知。就在大伙都逐渐忘了他的时候,谁能想到六年前卫盛一战,叛军兵临城下,却是这位二皇兄挺身而出,率领三千羽林卫夜袭敌营,硬生生将叛军击垮。这一战之后父皇就册封宸王,大盛的军队也全交到他手上……”
魏青棠听了五味翻倒,愣愣站在那儿,心里如被针扎似的。
不受宠的皇子、自幼失去母妃,受人排挤、自生自灭,最后却成了大盛战神,何其讽刺?
第498章 我会对你好的
她的心脏被巨大的疼惜和不忍包裹,就连云奕什么时候告辞离开也没注意到。
魏青棠在那儿站了快一刻钟,直到一声轻叹响起,一直站在屏风后面的宋离转了出来,面色复杂。
“三小姐。”他唤了声。
魏青棠愣愣抬头,宋离又道:“三小姐,宸王的过去固然凄凉,不过……”他话未说完,魏青棠直直望着他道,“阿殊为何要杀辛婆子,你知道吗?”她眼神透着些迷茫,可更多还是心疼。
宋离摇了摇头,知道这位小姐为情所困,眼下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好道:“略知一二,谢家探子为打探魏九消息,曾潜入深宫探到些消息。据说辛婆子是太后身边的人,派到岑妃身边也只是为了监视她。那婆子原在太后宫里吃香喝辣,被迫到皇陵那种地方,自然满腹怨气,那里又没有别人,自然将这气出在岑妃母子身上。当时皇帝对岑妃也不算完全绝情,保留了流月宫一切用度,也命人将月例吃穿送到皇陵,不过三小姐也该知道宫中之人德性,眼见岑妃娘娘回来无望,流月宫上下自然克扣,不仅如此,还和那辛婆子沆瀣一气。辛婆子整日枯守皇陵无事可做,便叫流月宫的人送来器具……”
魏青棠心里升起一丝不祥:“什么器具?”
宋离闭了闭眼,脸上有两分不须掩饰的厌恶:“便是宫中一些折磨人的东西,诸如鞭打的笞杖、枷锁、铁镣还有夹手指的夹棍等……”
“别说了!”魏青棠大喝,声音也带着两分颤抖。
那辛婆子简直不是人,是畜生!
还有流月宫那一群吃里扒外背主忘德的下人,也该死,全都该死!
宋离见她情绪激烈也不再说,事实上得知这些的时候,他们也很惊心。那探子是从一名老宫女嘴里听来的,那宫女曾经是流月宫的人,后来被调到御膳房去。皇帝下旨去接宸王时,她顾念旧主也跟着去了,五岁的孩童,身上青紫交错,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他就漠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滴血的刀。辛婆子已经死了有几天了,尸体也在发臭,可他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守在母亲身边,一动不动。
魏青棠的眼泪簌簌滚落,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生来会遭遇这种苦难。
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却在皇陵那种阴森黑暗的地方度过童年,又遭到恶奴虐待,几乎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而就是这样的人,最后又在危急关头站起来,救了那个放逐他的父皇、不曾善待过他一日的天下。
她捂着嘴泣不成声,恨不能现在就跑过去抱住他。
宋离原本有其他话想说,见此也不好长篇大论,只简单提点:“三小姐,要小心云奕,死鹰一事应与他脱不了干系,此子心机深沉又能忍耐,务必要提防!”
魏青棠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云殊,哪儿还听得进去他的劝,胡乱应了就冲出去。
云殊正在用药,见她进来眉梢微微一挑,正想说什么,却见那小家伙扑上来,紧紧抱住他。
滚烫的药碗还在手里,他不得不拿开以免烫着她,魏青棠扑在他身上死死环住腰身,小脸贴在胸膛上,听着有力的心跳激烈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怎么。”
感受到怀里女子的反常,云殊轻声问道。
魏青棠用力抱着他,扬起哭花了的小脸嘟囔:“阿殊,你怎么这么笨?”
云殊一怔。
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