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庆今天第三次站在李医的房门口,他心情忐忑,对能否请得动他不抱任何希望.且不说早先与他有过争执的男人心情比往日更加寒气逼人,单就他科学家和王下贵客的身份也不适合让他去看狗伤啊.而且从争执的过程判断,他甚至都不太愿意给王下治病了,更别说给陌生人看狗伤.

这位天才的脾气孤高冷傲,心肠刻薄,王下还说他面冷心热,这,确定说的是同一个人?

阿庆的手沉甸甸的抬不起来,这敲下去十有八九又要被轰出去一次,谁喜欢给自己找脸色看啊.他侧耳倾听,屋中静悄悄的,猜想李医又出门躲起来钻研高精尖科学了吧,于是松了口气,敲响房门,敲过之后就准备走人,回去禀报说人不在屋里.

天不遂人愿,房门开了,阿庆讶然后局促地说:"李医,王下的客人席小姐被狗咬伤了,王下让我来请您前……"去诊断门被狠狠甩上,刮起的门风堵得阿庆哑口无言:王下,您看到了吧,不是我无能,是我无能为力,我为了您抛头颅洒热血都不在话下,但我实在请不动这尊大神啊.

他无可奈何地离开,没走几步,紧闭的房门又打开了,他听见男人的低咳声马上转回去稍息立正,听候差遣.

"她……他们,就是客人们都走了吗?"

"没走,还在庄园里."狗伤有戏!阿庆赶忙低眉顺眼,李医问什么他便说什么.

"你刚刚说谁被狗咬了?"据他所知,庄园里没人养狗,除了她带在身边的那条……哼,果然是个恶霸,强吻他后又纵狗行凶.

"是席小姐被咬了."

"怎么被咬的?"

"呃,席小姐和另一位黄小姐有些肢体上的争执,黄小姐的狗护主心切,就把席小姐咬了."什么,她打架了!被他打了一巴掌转身就打架,这是将对他的不满发泄到旁人身上?好本事,心里不痛快不敢回去找他打回来,却牵扯给无辜的人.

阿庆偷偷打量男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心里掂量着试探地说:"黄小姐好像也受伤了,李医能否过去看看,庄园里只有您懂得看伤……"什么,她打架还打输了!哼,活该活该,报应不爽,打个架还能受伤,这智商也就只够用来强吻他了.

李医惊了一下,暗骂自己说的什么贬低自己的糊涂话!

他心里别扭又羞涩,面上却不耐地说:"稍等,我去取看伤的物件.什么大病小灾都找我,都说几次我不是医生了."阿庆精神大振,连声说好,只道是自己的"策略"成功了.他的策略其实非常简单,既然李医不肯看狗伤,那他就改口请他去看人伤,只要他肯去,必定是看完人伤后顺带着就把席小姐的狗伤也给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阿庆在前头带路,他回过几次头试着与李医交谈,却发现身后的男人面无表情,虽然在正常地走路,却像个没有灵魂的人类,自己被他无视得很彻底.

阿庆叹气,不做无谓的热络了,只管走好自己的路.

李医哪里是没有灵魂,他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要见到强吻他的女恶霸,内心深处的灵魂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念经:

其实被亲一下也没什么,就当被狗咬了.

只是亲个嘴,以他的智商当时反应怎么能那么激烈呢,还像个受辱的黄花大闺女似的打她巴掌,她跑出去后会不会笑他大惊小怪?是不是觉得他比一般男人放不开,觉得他没意思,所以才说追他是件蠢事?

可她不该为了摆脱另一个男人才来追求他,这是他最生气的事,上次看病调戏他也是为了其他男人,搞得没有其他男人她就理都不理他了,哼,那巴掌打得好.

他盛怒之下的手劲可不轻,等下给她看完打架的伤后勉强也给她看看脸吧,反正收拾药包的时候顺手把消肿的清凉膏也装进去了.

嘻,刚被他打了巴掌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等下他就板着脸坐在她身边给她治伤,好好臊一臊她.

念经完毕,接下来是循环回放……

阿庆啊,你抬头看看上面的文字,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天才的灵魂活动,怎么样,是不是跟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心思一样深奥.

李医想着走着,常年覆盖在脸上的冰雪消融了不少,双眸也染上暖色.

他以为再也不会与她有所交际,而自己给她的形象也将永远停留在打她的那一巴掌上,他其实心里很不乐意,又觉得反正她也是心怀不轨才接近他的,所以怎么样都无关紧要,随她去吧.得知有机会再见面,他才清楚,并不是无关紧要,而是他装作无关紧要罢了.

总之,不管前事如何,后事如何,打她之后能再见一面化解自己在她心里丑陋的形象,他才能真正认为这个人无关紧要,真正回归初心.

李医将心情都整理好了,甚至为能将见面两次就搅乱他心湖的女人画上结束的完美句号而高兴,直到听见阿庆疑惑的自言自语,"咦,苏拉先生和黄小姐要回去了?"他一怔,顺着阿庆的视线,看见她被男人牢牢抱在臂弯里,看见她一条搭在男人肩膀上动来动去的纤细手臂,看见她从男人臂弯里伸出来的一双小脚,就是看不见她的脸……他假装随口问阿庆:"黄小姐不是受伤了?为什么这么急着走?""是啊,王下应该有跟大家说我去请您了,黄小姐为什么急着走呢?大概,没有受伤吧."阿庆没觉察出李医的不对劲,据实回答他.

"嗯,大概吧."他很快收回目光,眼中的暖色不见了,"继续走吧,不是说还有个被狗咬的.""好的,好的,李医这边请."阿庆是真怕这位天才又不爽不肯去了,有他的亲口保证,他可就安心了.

唉,怎么看个狗伤比女人分娩还麻烦.

李医之后再没朝迫不及待离开庄园的某些人送去一眼,她既然知道阮王储请他去看伤,这个时候匆忙离开,还能为什么,为了不想再见到他嘛.可笑他还为打她的事想东想西,为打人后还能再见她一面而窃喜,为给她消肿特地将清凉膏放在药包里.

现在人家为了不见他正着急离开呢,而他为见她准备的所思所想所做的一切也都显得那么滑稽可笑笨拙!

他只恨那一巴掌打得不够重,这样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才能更加丑陋,丑陋到让她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记得他,记得曾经有个男人只不过被她亲了一下就小题大做地打她巴掌,让她每次一想起这件事就狠狠地嘲笑他.

一决定不追求了就避他如蛇蝎,原来人心能变得这么快,他知道世界上99%的事情,却不知道%的人心是长什么样的.

男人那么多,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这样的人,不见也罢.

第二九八章 一根甘蔗(二更)

时间到了晚上,白天琉璃庄吵吵闹闹的很热闹,后来客人逐个逐个散去,庄园就又恢复成幽雅静谧的老样子,热闹也只热闹了一会儿,孤零零的坐落在这个大坑中才是它的常态.

阮颂躺在橡树下的摇椅上,身上披着薄毯,毯上落有几片橡树枯叶,他阖目回味地聆听白天吵闹的声音,脸上露出安祥的微笑.

阿庆走近,见他难得这么轻松惬意,便一言不发地静静守候在他身边.

少顷,摇椅上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阿庆,我今天真开心,有这么多人陪我,阿善也跟我说了许多话.""王下,高兴的话,过几天我再去请黄小姐过来玩吧."阮颂微微皱眉,孩子气地说:"不要,她来,他们也要跟着来,我不要我的琉璃庄成为他们幽会的场所.庄园要是染了太多她和她的男人们恩爱的气息,我会不舒服,我一不舒服就想一把火烧了这里."阿庆劝慰道:"王下,您想得太严重了."

"一点都不严重!"阮颂睁眼气呼呼地瞪阿庆,"我现在心里就不舒服了,凭什么她身边的男人各个身体健康,凭什么我就是个烂身子!我今天看那个苏拉的体格起码能活到00岁还不止,我呢,我能活到他生命的三分之一吗!""王下,有李医在……"

"成天李医李医的,我早跟你说过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押在一个人身上,若世上只有他能治好我的身子,我反而不敢让他治了,不然我的命岂不是要捏在他的手心里.李医可以依靠,但不能完全依靠,只能依靠七成,明白吗?""明白了,王下."阿庆很认同阮颂的话,因为下午李医的态度就充分说明了他绝对有可能说不治就不治了.

"好了好了,我也不说你了,阿庆最扫兴了,还是阿善有趣,她很会哄男人开心呢."阿庆瘪着嘴不说话,他要说什么?反正说什么都很扫兴嘛.

阮颂捡起薄毯上的一片枯叶捏在指间转动,"鞋子找到了吗?""找到了."

"鞋子真的在湖里?"

"不是,一只在湖里,一只在……花房里."

"哦~这可有意思了,阿善分明跟苏拉说在湖边玩水,两只鞋都掉湖里了,难道她在撒谎?""王下,其实……"阿庆犹豫地说:"李医下午去过花房,而且从我去找他的时间推算,他应该和黄小姐在花房见过面.""不止见面这么简单吧,恐怕还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不然阿善不会连鞋也不穿就跑了."阮颂望着头顶沙沙摆动的树叶,脑中思绪飞转,双眸越来越亮,看,又被他发现了一个阿善的小秘密.

"阿庆,我想我知道怎么让李医死心塌地地为我治病了."根据下午李医反常的情绪,阿庆也猜到个大概,他心里对黄小善直摇头,认为她就是个祸事集中营,什么事情都能参一脚.

"可是王下,我们还不确定李医和黄小姐的关系,而且依李医的性子,不太可能会想跟黄小姐这样的人交朋友."这话阮颂不爱听了,挑起眼尾为黄小善辩护:"阿善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她就挺好的,容貌姣好,活泼烂漫,脑子不笨,还会哄男人,什么东西她都占一点儿又不会太过,这样的人嚼起来才有滋味."他夸完又颓然叹气,"可惜她都被好几个男人嚼过了,就算我想嚼,最甜的那一口也不是我的了."听过阮颂对黄小善的描述,阿庆在心里重新将黄小善的形象编排了一下,得出来的最终结果居然是一根甘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