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忠毅并没有什么外伤,就是眼窝有点青,鼻孔里有些血迹。高大夫拿了一根棉花棒把忠毅鼻子里的污血清一清,又拿了一根新的,蘸了药膏,在鼻孔里抹了几圈。

临了,高大夫也没多问,这一看就是打架来的。

忠毅要给药钱,高大夫执意不收,忠毅也为难起来,又不知道该给多少。临走只好又谢了人家一回,心里想着上次拉了他一次,这回就当他还自己人情了。

1-5.

文刚可不是什么善类。这人算是这一带的一霸,从小到大,打过无数架,也是个动不动就拿刀子的主儿。

文刚他爸是粮库的保管员,脾气非常暴躁,可没想到生个儿子更霸道,从小就不上学,十来岁就敢打老子,没到二十就拿刀把人给捅了。好在没有捅死,跑到乡下躲了好几年,他爸陪了人家好几万块钱,要不然他家也不至于受穷。

躲了几年看没事了,文刚就又回城了。原以为能干点正经事情,没成想还是个败类,一点都没改进。后来在农贸市场做买卖,又是因为打架,干不下去了,开始跟着一班闲散人员到处偷盗,专门去乡下偷粮食偷牛偷农资,偷完了再回城里卖掉。又不肯走远了偷,都是在附近的乡镇里行动,也被抓了几次,抓住了就和人家打,所以远近乡镇全都知道他是个大祸害。

后来家里人也不管了,全当没有这个人。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钱,开了个旅社,没看见赚到什么钱,他又想开个KTV。

文刚认识七个混混兄弟,加上自己一共是八个人,经常聚在一起,这就是出了名的锦绣八条龙。

旅社本来就不赚钱,文刚又好赌博、好吃喝,赚的钱连房租都不够交的。后来人家房东来要,他就赖着不给房钱,房东看他太硬气,也不敢撵走他,实在拿他没办法。

1-6.

从高大夫家回到鱼馆,已经快十一点了。

临走高大夫给包了几片止疼药,魏连山也没心思吃。问姜忠毅怎么这么晚还来,忠毅说他白天跟经理下乡,晚上才回来,本就晚了,又没吃饭,想着来找小山蹭口酒喝,再回家睡觉。结果没成想,酒没蹭着,蹭着一顿打。

魏连山这人平时不怎么喝酒,只是抽烟,其实他很能喝,就是没大隐。有人让他应酬,他也喝,但都不醉。不像姜忠毅,自来酒量就不好,还馋酒。

十个司机九个骚,还有一个大酒包。那一个酒包就是姜忠毅,这话是魏连山说的。

魏连山原先也当司机,跟着姜忠毅在一个车队上班。后来没干两年就干不了了,他总得回家照看他妈,所以不能老在外面一跑就是好几天。后来姜忠毅也不干了,下来给经理开小轿车。开大车跑运输太累,没几个吃得了那苦。

魏连山弄了个炸花生,小葱拌豆腐,还有一盘油炸小鱼,陪着姜忠毅喝酒。

厨子已经回去了,大雷负责在店里睡觉看店。他见俩人回来脸上都挂了彩,也不敢多问。

魏连山感觉脑袋有点迷糊,也不知道是被砸的那一石头,还是酒劲儿上来了。等他陪着姜忠毅吃完,又给他送走,已经快要半夜了。

1-7.

第二天一大早,姜忠毅还在睡觉,他妈就把他给叫起来吃饭了。

隔了一夜,眼窝还是有些青,姜母问起,他就开始打岔。

姜母就象是心里开了窍一样,凡事跟明镜一样,儿子不愿意多说,她也就没有多问。

吃饭的时候她问她儿子:“你最近见着小山了吗?他那馆子咋样?”

忠毅不敢把打架的事告诉她,只是说:“还行,就是员工少,客多的时候好像忙不过来。”

姜母说:“咋不多请人呢?小山他妈那病又不能没人照看着,说不上啥时候犯病,他又得看着他妈,又得维护着馆子,可够他劳累的。”

“可不是么。”姜忠毅吃完饭就出了门,姜母问他下了班回不回来吃饭,儿子回答说没事就会早些回来。

收拾完桌子,姜母就去了东边的邻居家,说好了是打扑克牌的。她不爱打麻将,觉得摆弄起来太费力气,糊的还慢。姜母体态肥胖,心胸豁达,是个急性子。平时就爱打扑克,也没有别的嗜好,唯一心里面挂着的就是她儿子忠毅。忠毅比小山还大一岁呢,可到现在还没结婚。人家小山虽然是离了,但也算是结过婚的,哪有她儿子这么大还没结婚的?

她总出去打牌,一出去就有熟识的人问她,她还得费力气跟人家解释一遍,说并不是她们家儿子有啥毛病,是叫前一个对象给耽误了,要不也早就结婚了。她原先没想到那个姑娘做事这么绝,说是跟着她叔出国做贸易,后来干脆就不回来了,忠毅白等了她两、三年。

忠毅到现在还没结婚,都是叫她给耽误了。姜母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东边的邻居跟姜母关系不错,听见她这么说,猛地想起个茬儿来,就跟她说:“城里我有个远房亲戚,她们家来了一位客人,是外县来的姑娘,那姑娘我见了一次,大眼睛,大高个,长得挺带劲。”

姜母这么一听,忙问她:“那姑娘多大了?”

人家告诉她好像是二十二,她对人家说:“二十二咋还没对象?”

那邻居看姜母动心了,就跟她说:“那姑娘家境不好,家里就娘俩,挺穷的。要是你们不嫌弃她出身,我就带你去看看去,除了这方面其他都挺好的。”

吃完中午饭,姜母就跟那邻居去了。一路上邻居还在跟姜母夸赞说:“那姑娘长得可标致了。”

姜母心里早就盘算好了,穷点就穷点吧,长得端庄就行了,忠毅这岁数也不能再挑了。

想着想着,脚底下的步子就越发地快了。

1-8.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母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跟忠毅说了。

忠毅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在他的心里面,这两年早就把去国外那个女孩淡忘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他母亲就找到合适人选。

姜母说:“我都跟邻居你周姨说好了,等你放假就把人家姑娘叫出来,跟你见见面。”

忠毅问他妈:“你咋这么着急?你和我爸着急抱孙子了?”

姜母说:“抱不抱孙子是次要,你都老大不小了,有合适的就得抓紧订婚。虽然你的工作不是铁饭碗,但咱们家也算是衣食无忧的富裕人家,你爸早就把你结婚的钱攒好了。”

姜忠毅比魏连山大一岁,快要二十六了。要不是给耽误了几年,现在也许已经结婚了。他们家原先在乡下养黑熊,养貂,确实是专业户,后来他爸又去做花岗岩生意,赚了些钱。忠毅不喜欢养这养那的,也不喜欢做生意,为人太实在,原来是在车队当司机,开大车拉木材,后来认识了魏连山,俩人处得关系很好,像兄弟。魏连山不干了,他也不干了,下来以后就给经理开小车。

姜忠毅的性格谦和,平时凡事都由着母亲,可真要去跟人家见面,不由得有些紧张,后来几天就一直在心里斗争,老是想着见面的事,每一想起,心就跳得厉害,耳朵发烫。

眼看着就要跟人家姑娘见面了,他也忙活起来,能想到的准备都给做了。洗衣服,剔头,擦皮鞋。头见面的几天,他天天刮胡子,猛一看着确实年轻了许多,就是刮得太勤了,下巴的皮有些生疼。牙也是天天都刷好几次的,刷完对着镜子瞅白不白,这才注意到他自己的脸上已经有皱纹了。

看来真是老了,见面的事还真得抓紧,不能再托了,眼下首要的事情就是这个。

1-9.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星期天,忠毅一大早就起床了。晚上也没有睡好,精神一直就这么亢奋着,血脉翻腾的。心跳得太快,怎么也慢不下来。快天亮的时候好像也睡着了,朦朦胧胧的,并不踏实。他妈跟他说过那女人的模样,人并不丑,就是家庭不太好。他觉得条件不高反倒好办,这桩事情容易成功些。真要是条件好的,他也未必敢去见人家。

起来以后对着镜子先是看眼窝,过了这几天功夫,已经不青了。然后穿了件新洗过烫过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个薄毛坎肩。是深灰色的,肚子上有一块几何图案,他故意没把西服上的那两颗扣子系上,好显得时髦些。就是西服太次了,料子也不好,有些发白又有些发灰,说不上是什么颜色。皮鞋倒是擦得铮亮,那是昨天晚上就打过鞋油的,要不然早上怕来不及拾掇,那新擦的鞋油味道很难闻,所以擦完鞋放在窗外晾了一宿。这都是事先就考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