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余绅颇为不屑地看着这一群学生,心里想,好在自己当初没有继续学业,否则如今也只是个在街上胡乱游行的份。

他这么想着,相机却是卡擦卡擦地不停,脑子里同时就酝酿出了许多夸赞的词眼出来。他没觉得今天是个特殊的一天,他拍完照就要回到旅店,继续他漫无目的的寻找和彷徨。这世上没有谁同他有关系。只除了一个人。

只是,白面已经快要没有了,这里又买不到。

余绅有一点担忧,但仍是不肯回到香港去。

担忧的心情一闪而过。此时,就在这人山人海之中,余绅漫不经心抬起手拍照的一瞬,他越过重重阻碍,一眼就看到了薛覃霈。

街道因为是已经堵了,所以车也开不动。但即便如此,黄包车还是可以勉强通行的。此时被堵在车里的人大多都忍不住开门下车去拦黄包车了。车既然开不动,黄包车便自然而然地派上了用场――车夫们互通消息,此刻已经在热闹周围挤成一堆,而等着乘坐黄包车的贵客也已然排成了一条长队,与游行队伍不分你我。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耳朵上别了一支烟,此时正无所事事地靠在自己的黄包车上,等客人。

他看起来似乎与其他等待客人的年轻黄包车夫并无差别,同样的漫不经心,同样的目无内容,大概此时脑中所想的全部,就是下一个客人了吧!

下一个客人,会不会大方点呢?

薛覃霈,沉默着,伸手取下耳朵上别的那支烟,张嘴叼住了。

烟没有点着,他一会儿还要放回耳朵上别着。无所事事中,他抬眼,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看那群学生,然后他愣了。

正如同余绅的呆愣一样,薛覃霈只觉得脑袋受了重重的一击,仿佛自己真的被人打了一拳。他准确捕捉着余绅的影子,同时还能在混乱中清醒地想――命运真是奇妙,它是个圆!

对自己的狼狈处境毫无意识,薛覃霈当即扔了黄包车,疯狗一样往人群里冲。

人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一旦混了进去,稍不注意就会把他弄丢。而街道这样宽又这样长,他几时才能与自己真正相会呢?

余绅急了,扯着嗓子大喊:“别过来!”

无奈薛覃霈已然淹没人流,他即便是拿目光追随着,也仍旧是寻找得费力。薛覃霈的脑袋像被丢进海浪里一般起起伏伏,时不时地涌现一下,余绅因为在人群外面,所以看得特别清楚――薛覃霈的脑袋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而游行的队伍,却至今还没有个头!

余绅的心霎时凉下来,一股子命运弄人的可笑感在脑子里反复回荡。

但他只短暂权衡一番,便咬一咬牙,也冲了进去。

两人的目光在浪潮里流星般不停地短暂相接,然而一旦丢失,便立刻就要失去方向。薛覃霈拼命地倾身向前伸长手臂,像在游泳,余绅则反常而粗暴地把身前的每一个人往旁边推,以便让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们凭借着直觉在人海里寻找对方,如同溺水之人寻找陆地。然而最后他们还是丢了。

处在这样密集的人群之中,一个轻微的推挤就可能引发一连串的骚动。而他们方才不管不顾地,只往里冲,却是激得人群里涌现出一股激流。激流推着他们走,倒真像是在水里了。

身不由己。

真正接受这一事实需要一个过程。余绅是在一段时间没看到薛覃霈后就明白了,当即呆愣在原地,心下一片怆然荒凉。而薛覃霈则是随着游行队伍一直走到天黑,直到人散了,没了,街道也空了,他才真真正正地明白了。自己这是与他又一次擦肩而过。

他明白了,可是又不明白。明明就离得这样近,再走两步,他就能抱住对方了,可怎么会,怎么能就这样走散了呢?!

余绅不是靳云鹤,靳云鹤是他一不留神的时候走散的,可余绅呢,他可是死死盯着余绅,死死看着余绅啊。

这么着想了一会儿,薛覃霈觉得自己再也没法想下去了。黄包车还被丢在那里,大概是不会等着自己回去继续拉它了,当时那么多人,肯定早有人趁乱拉了去。

薛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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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寄余生 作者:物质依赖门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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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沿街蹲下,拿手撑着自己的歪脑袋。

余绅会不会回去等着自己?

他看着黑黝黝的宽阔马路,无声询问。

但那是日占区。那条街道,晚上是要被日本兵封锁的,人们晚上都不敢上街,人少,真被打死了,那也就死了。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他不想让余绅去,他知道余绅也不会去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余绅大概是很明白这个道理。

而薛覃霈,此时只能无奈地捡起一块尖利石头,在地上随意划拉着。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去拿耳上的烟,然后反应过来,那支身世浮萍的烟,早就在混乱中被挤掉了。

命运弄人,它不给你犹豫的时间,也不给你清醒思考的机会。也许是怕人一旦有了这样的时间机会,就不会被这样顺利地玩弄下去了。

薛覃霈也骂自己莽撞。要说他怎么会沦落成今天这样,自己说出来都嫌丢人。当初他手里明明有那么多钱,可慌忙往上海跑的时候却偏生没想一想上海究竟成了个什么状况。

如今上海是日本人当家,那么上海银行自然也成了日本银行,中国的钱,外国的钱,都不能在上海用下去了。伪政府疯了一样地自己印制新钞,要不要也得塞进老百姓手里,而他在银行里的钱,来到上海,用不了,取不出!

那便如同没有钱一样。

薛覃霈自小到大富裕惯了,手里就没短过,那时他发现自己一下子就全身干净了,恐慌之感不亚于末日。

薛覃霈撑着头,也不动,瞪眼看眼前走过的每一个人。虽然街上并没有人。

他就把头低下了。

良久。空旷的街道上突然响起高跟鞋的哒哒声,随即一双美丽的脚停在了薛覃霈眼皮底下,同时响起一声惊呼:“哎呀!这不是许少爷吗?!”

薛覃霈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打扮时尚艳丽的年轻女子,一时觉得她确实有点眼熟――但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他也只是看着,并不说话。

然而女子并不怎么看他脸色,只兀自说得起劲,似乎真的是很惊喜:“那次同你分别以后,我就搬家了,家父调到了北平去,电话号码也换掉啦!真是对不住。”

女子连续道了好几个歉,但歉意似乎并不是非常诚心,因为她的嘴角都快乐得飞了起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