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北地去了,在得到她的回信前,他却不敢前往。
他不确定她是否想要见到他……
在那段时间中,亚瑟一直处于一种微微空洞的状态里,就连与他共事的同僚都看出来了。
“是黑河堡公爵的案件还在使你烦心吗?”圣殿的高阶牧师艾德里安抬起头来,微笑着问。
亚瑟皱眉,“抱歉抱歉,我也只是听说。”艾德里安笑道,蔚蓝的眼眸里有着揶揄的笑意,“咳咳,”年轻俊朗的金发男子装模装样地模仿起来,“高洁的圣骑士大人,为了某个无辜柔弱的罪人之女,甚至用自己的名誉为她作保……”街巷的传言在他口中变得煞有介事。“只是偶然的一面,冷酷高洁的骑士长大人,每日为她相思成疾……”
亚瑟的眉头越皱越紧,艾德里安他这童年的损友终于止口,“照我说啊,阿瑟,你要是对那姑娘认真,就得去追求呀。”艾德里安耸耸肩,继续在塔中的水晶球里察看圣保罗的结界情况,语气透着点吊儿郎当,“反正,我们这也没那么多事要忙。”
“你的公假都攒够大半年了,去圣殿长老院那里请个假,谈恋爱去呗。”艾德里安将指尖金色魔力输入,调试着水晶球中的某个点,修补现实中的结界的一小点裂隙。据他所知,自从进了圣殿,亚瑟几乎没有休过长假。
“理由呢?”亚瑟本来是来与艾德里安沟通圣保罗结界和骑士队巡逻的事宜,现在也不免分心。
“追姑娘啊?!这还不是重要的理由吗?”艾德里安抬起头,诧异地问。
亚瑟陷入深深的沉默,“对一个男人来讲,一生中唯一真正的荣耀,就来自于他能不能取得心爱女人的心。”艾德里安言之凿凿地说道,“这就是天道。”
“……你是个牧师。”亚瑟艰难地说,虽然他作为圣骑士没看过牧师的书籍,但牧师的教义理应更严格才对。
“培罗会原谅我。”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气,肯定地说道,“我侍奉的是治疗与生命之神。”
“爱情,正是生命的开端,一切伟大的起始。”
“……这是教义中写的吗?”亚瑟头疼地问,他心知,自己的这位童年损友,一直很会胡编乱造,从年少时在贵族学堂上顶撞老师,到现在以自己的方式理解培罗教义。
“我领悟到的。”艾德里安认真说道。
因为曾经帝国的侵略,将奥尔马王国变成从属国,北地的贵族与作为帝国国教的圣殿的关系一直不好,北地有自己的神明信仰,在积雪之地,阳光已经无法拯救他们,夏日也从未真正的到来,代表太阳的光明神培罗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虚无的传说。
在很早以前,亚瑟刚成为骑士长,他就曾向长老院谏言,和北地缓和关系,他们也是人类,理应沐浴于光明神的恩惠之下。
但圣殿的橄榄枝并没有被北堡所接受,北地的人类,像怀疑蛮荒之地的掠夺者一样,满怀疑虑地看着他们这些来自南方或者中央大陆,不知严寒疾苦的老爷们,不愿开门迎接,难以相信他们是来支援,而非想要借机霸占他们的城池,强逼北地人信仰他们的太阳神明。
哪怕是使用着同样的语言,流着同脉的血,人类之间的理解都困难重重,男女之间同样如此。
广场上,狮鹫骑士展翅出发,亚瑟静静地看着,等到所有狮鹫影子都远去时,亚瑟依然在原地停了一会。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后,黄宝石在太阳下闪着璀璨的亮光,这些天,他一直带着这个戒指,他在期待什么……
亚瑟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里曾有一枚陪伴他多年的圣徽,如今空荡荡的,他将它送给了那个姑娘,希望培罗的庇护保护她的安全,可那时,她对他说,培罗不认识她,她可以呼唤他的名字吗?
她总是会有些奇妙的说法,她的种种想法对他而言总是很新奇,柔弱又勇敢,狡黠又天真,温顺又叛逆,她真是他见过的,最难应付,又最让人无能为力的姑娘。
想到这里,亚瑟短暂地笑了一下,可这笑容很快消失。
她恐怕永远也不会呼唤他的名字了。
在这一刻,平静冰封的心湖破碎,火焰将他燃烧。
“……飞马。”亚瑟慢慢开口,声音饱含颤抖,压抑而果断。
背生双翼的白马应声而至,它的蹄子踏在广场的砖块上,打着响鼻。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亚瑟攀上马背,优雅的白马抬起前蹄,展开一双宽长的白羽双翼。
当他化作白色的光影掠过天空,“阿瑟,你……你!你和长老院请假了吗?!”黎明之山的圣殿上,艾德里安从塔中探出头,大喊道。
没有回应,那驾驭天马的骑士影子很快向着地平线消失不见,艾德里安靠在窗边,笑着摇头。
亚瑟将手放在失去圣徽后空荡荡的胸口,他留在姑娘身边的圣徽指引着他的方向。
骑士
[不要在外面淋雨,快进来吧,大人。]
亚瑟的拥抱持续的时间超出了她的预料,莉莉丝只好拉住他的手臂,将他往磨坊内拉。
在关门前,莉莉丝特别注意了一下屋后,地面泥土中留着深刻的爪痕,磨坊后的谷仓大门在风中破败摇晃,木头折断露出尖刺,像是被什么猛兽暴力破坏了一样,想也知道,谷仓内空空如也。
她快速扫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无法接受的尸体,莉莉丝放在门上的手指紧了紧,最后将门关上,挡住外面的雨水和闪电。
莉莉丝坐回温暖的睡袋上,心不在焉地拧着自己沾上了雨滴的发梢,当她听到亚瑟低声的话语时,[嗯……嗯?]就像梳理羽毛被打扰的鸟儿,她慌张地抬起头。
[您说什么?]她问道。
亚瑟回以沉默,没有再重复,“没有什么。”他垂眼看向面前欲熄的火堆,微弱的火苗困在焦黑的木头中,只提供着少量的温度,仿佛马上就要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了。
圣骑士伸出手,那只修长的银铠手甲被火光覆上了一层金黄的暖色,神圣的光辉在骑士护手上亮起,在这堆死气沉沉的焦炭木头中,一个火苗骤然炸亮,火堆变得旺盛起来。
亚瑟的面庞被火光彻底照亮,这冷峻标志的面庞如阳光下的雄狮,正直而威武俊朗,仿佛天生不适宜在黑暗中,若他身处黑暗,他便会点亮光芒。
她竟然让这样的人因为她,待在这种乡村肮脏粪臭的磨坊里,这种突然的察觉,让莉莉丝深感羞愧和不安。
亚瑟正坐在磨坊的地面上,左前方就是那硕大的石头磨盘,他银色的护膝盔甲旁,就是几根瘪瘪的稻草,磨坊里充斥着腐败谷物和牲畜的气味。
在这样的环境下,这出身皇室,素来优雅洁净的圣骑士却面不改色,若不是十分习惯,就是他实在是坚毅克己,惯于忍耐。
而他会在雨夜风尘仆仆地来到这种地方,都是因为……她,还有她过去的引诱。
但比起曾经,她有意寻求庇护和安全,现在,莉莉丝的想法其实已经有了些许改变。
最重要的是,亚瑟身上的光辉,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她从前并未感到这圣光如此刺眼,甚至还觉得温暖放松,但是现在,它就如太阳和铁烙般不可直视或触碰。
[噢,大人,我想将这个还给你。]莉莉丝从口袋里摸出圣徽,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手因为滚烫疼意的颤抖。
“……你大可留着它。”亚瑟说道。
[我想……我想,这不太合适吧。]莉莉丝慢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