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走到一个小贩旁，这小个子姑娘正蹲下身，将桌底下的花束还有盒子里的东西都抱上来清点，因为慕名来北地过节的种族各异，并不是所有种族都会使用大陆上普遍通用的金银铸币，还有各种来自边陲小地，兽人蛮族，游牧者的贝壳陶币，牙齿，黄铜，象牙指环等等。

这对小贩来讲也是个麻烦事，红头发的半身人姑娘嘟嘟囔囔，将这些货币挑来拣去，苦恼着要怎么找到对应的游商交换货币，当这姑娘抬起头来时，莉莉丝看到她的脸，愣了一下。

[布妮。]她在心里说，她几乎要忘记这个凡尔镇的半身人姑娘了，当时，她被德尔克的魅惑术所迷，收留了他们。

看到她好好的，让莉莉丝有些高兴，可当她与布妮迷惑的眼睛对视着时，她什么也不打算说。

“客人您想要什么吗？”布妮友好地问。

莉莉丝匆忙低下眼睛，她随手从桌上挑了支干萎的小花，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的货币盒里，在那些乱七八糟的货币中，她看到一枚焦黑的硬币，她认出来这是魔域的物件。

“噢，这枚硬币，我从来没见过。”布妮抱怨起来，“我本来不打算收的，可那是个可怕的客人……”

莉莉丝将那枚硬币拾到手中，她将这枚魔域硬币加上小花，付了一枚银币给布妮，半身人姑娘不明所以，只觉得遇上了通情达理，愿意用银币换这黑乎乎硬币的大方客人，非常高兴。

塞里考走回她的身边，莉莉丝已经将硬币收到口袋里，他们并肩继续往前走，莉莉丝又有些神不思蜀起来，音乐在这时传入她的耳朵，熟悉的里拉琴，歌声忧郁温柔，当他们走上山坡，看到有个吟游诗人在月神雕像下方弹琴。

塞里考微笑一下，“要走近些听听？”

莉莉丝摇头后退，她发现是她认识的那个红眸诗人。在其他吟游诗人同袍都于宴会结束后就散尽的时候，他不知为何还留在城中。

他们开始顺着原路往回走，来到城门附近的驿站，塞里考去与马车的负责人交流去了，莉莉丝百无聊赖地坐在装满干草的拖车上，拿一根干草逗马厩里的一匹黑马。

“……已经没有……多余的马匹，不不……不是钱的问题……领主征召……还有食人魔和野兽……”她依稀听到一些谈话声音，莉莉丝转头看去。

塞里考正叹口气向她走来，“现在没有马车，我们可能得明天来碰碰运气。”

莉莉丝点点头。

他们准备返回旅店等待，在路上他们听到了号角声，便像其他行人一样退到道路里侧，给那些飞驰而来的骏马以及其上的银铠骑士让路。

白鹰的旗帜在空中飘荡，铁盾放在马匹的身侧，这些骑士手持长枪，停在城口，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塞里考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士兵，他贴着莉莉丝耳边的头发低语道，“那是北地领主的私兵，大概是要出发巡逻了。”

通常在银月节过后，就是北堡需要严阵以待的漫长时节了，北上冰雪初融，他们需要抵御来此劫掠的游牧民族，蛮荒之地里从冬眠苏醒的食人魔部落。

以往，塞里考不会介意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兵马不足的领主很快就会迫于那些骚扰的压力，不得不花钱向他们这种雇佣兵求助，不过，莉莉丝也在的话，就不太好涉险了。

莉莉丝听着骑士的号角，感受到寒冷空气中的紧绷气氛，其他平民个个神色严峻冷漠，自顾自的忙着自己的事，少数几个显然是来自外地的人则形色匆匆，似乎都急于离开，这与前几日的热闹差异是如此显著，让莉莉丝有些怔神。

时至今日，她也并没有真正地明白，在这个世界，生存是不易的。

这片有着狂野魔法和美丽景象的大陆上，也处处都是凶恶危险的野兽，蛮荒致命的种族，还有各种各样更可怕的怪物，从幽深的地底，到无穷的森林，再到辽阔的天空或是海域，人类和其他文明种族生活在夹缝中，珍贵的文明之火在城墙和士兵的守护下才得以燃烧延续。

哪怕是残忍尚武的魔族，他们都在魔域中与他们永远的敌人恶魔持续着无穷无尽的血战。

当她趴在窗户上，看着底下那些来来去去的士兵，他们中有不少人白天还在干活，晚上接班的时候就穿上盔甲，拿上长枪或者弓箭，走上城墙。

莉莉丝觉得自己甚至看到了银月节上的情侣中的少年。

“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塞里考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北地，几乎每个男人都参军，只要不是残废。

许多男孩会在战争中死去，北地人认为这很寻常。

“你没见过，是不是？”塞里考侧目道，他看出她脸上那惊讶和迷茫，还有一点点忧伤。

莉莉丝迷惑地看向他，[你是觉得我很傻吗？]她的脸庞不快地紧绷起来。

“没有，我从没有这样觉得。”塞里考说。

又开始下雪了，第二天他们依然没有买到马车，莉莉丝披着斗篷站在马厩外，雪落在她的兜帽上。

塞里考从马厩中牵出了一匹棕马，走向她。

看来是花了大价钱，塞里考上了马，伸手给莉莉丝，莉莉丝蹬上马鞍，坐在他前面，塞里考的吐气温暖，凝成白雾洒在她的耳畔。

他们掉转马头，向着城门出发，莉莉丝扭头看着一些显然是流离失所，衣着寒酸的流民从另一边走进来，“游牧民族和食人魔应该已经开始劫掠村庄了。”他告诉她。

当马儿驮着他们顺着大道一路轻跑时，突然一群狮鹫低飞过上空，莉莉丝诧异地抬头，从那些狮鹫的羽翼上看到金色的装饰，那是圣殿的标志。

莉莉丝扭头看去，发现这些背驮骑士的狮鹫在飞向北堡，她睁大眼睛，推推塞里考，指着那些狮鹫。

塞里考却眯着眼睛，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圣殿从不会主动出兵帮助北地的。起码，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

雨夜

距离北堡几十里外，紧靠山脉和森林，有一座偏远狭小的村庄，临近傍晚，樵夫和猎人从森林里陆续走出，女人和孩童从耕田里返回，渔夫从结冰的河里拉出沉重的大网，稀稀拉拉的小鱼在里面跳动。

这里的人们处于北堡的保护下，蛮荒之地里的可怕怪物到不了他们这里，但贫瘠的土地，强盗和野兽的骚扰，还有领主的苛税，依然让他们生活困苦，一些处境较好的农夫家中稀稀落落的点燃起油灯。

对于男人们而言，唯有傍晚，才有片刻的喘息时间，在村庄的酒馆里，啤酒的白沫从木杯上滑下，在周围的牢骚和喧闹中被推给顾客。

这里是村庄中唯一可供旅者歇脚的旅店，同时也是廉价的餐厅和酒馆，但这里并没有许多过路人，大部分的客人都是村中的单身汉和想要喝酒疏解烦恼的成家男人。

在冷风中，酒馆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健壮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脸庞大半遮挡在帽兜下，在行走间露出斗篷下的锁甲，发出剑鞘碰撞的声音。

村庄的农民们渐渐安静，他们能分辨得出来，这是个刀口舔血的雇佣兵，酒馆老板匆忙从柜底倒出一杯浓酒，放到桌上时，这位客人却没有伸手去接。

“给我面包和干肉。”男人说道。

他在缓慢地左右审视，仿佛谨慎沉稳的野狼，“我想要找个地方休息。”最后，这个雇佣兵抬起眼，看着酒馆老板说道。

“啊，当然……”老板拿出沾灰的簿子，男人却抬手打断，“不要普通的客房，村子边有个磨坊屋，那是谁的？”

在离村庄很偏僻的一个地方，那确实有个磨坊，只有河水彻底解冻时才用得上，其余时候只用来堆稻草和粮食，在一个严冬过后，如今里面几乎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