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顾影正在为病人做肌肉注射,她在珠岛的家太狭小了,两个人的膝盖都不得不挨在一起。她窝着下巴,在试剂盒里翻找工具,嘀嘀咕咕地说自?己?很久没有用过这么粗的针头?了。

病人又是帮她挽袖子又是捋头?发,从容地安慰着她,没事的,他相信她。实在不行?的话?,把他当作医学教具也?可以的。

哪有把二十?岁的天才女博士当小孩哄的,要是换聂西泽来,肯定一声令下暴力?镇压。诡异的是,顾影竟然真的吃他这一套。像个第一次做肌肉注射的本科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在男人结实的小臂上反复摸索,找到那根正确的动?脉血管用了四五分钟,扎针只用几秒。扎完了,还?要翻箱倒柜找贴纸,去贴住那个微不足道?的伤口。

陆莹云安静旁观完这一切,把药交给顾影之?后,婉拒了她留下来喝茶的邀请,走得头?也?不回,像有鬼在后面追。

常居南中国沿海城市的人,怎么会不熟悉那一张天潢贵胄的脸?就算不看报纸新闻,也?一定会听说过他的祖辈父辈,身边总有这栋楼或那座桥是以他们的名字命名,那么如雷贯耳。

然而顾影似乎没有意识到那是个多么不容招惹的男人,用一种由?衷急于解脱的语气问他,“沈先生,如果?你回香港的时候,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第 28 章

Chapter 28

下雪时分的剑桥寂静无声, 沈时晔在叹息桥边停下车,敞着车门抽了两支烟。

雪花落得急,很快便湿了烟嘴, 但他浸透在沉思当中,并没有在意。他本也不是犯了烟瘾, 只是要借这?两支烟的?时间清理刚才的?一帧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只凭借冲动?和本能做事,不?仅把?选择权完全拱手让人,她的?反应也完全不在他掌控之内。

理智告诉他自己, 这?笔交易很烂, 但是一潮高过一潮的?情绪推着他以身入局、不计后果。

从昨晚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他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件错事,桩桩件件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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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晔抽完最后半截烟,弹了烟蒂,兀自垂眼笑了笑。

今天送顾影, 本来?是直接送她回公寓楼下的?,到了地方, 她又不?肯下车,说害怕引狼入室。他任劳任怨掉头?去研究所, 她气性却比他还大, 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令他又吃了一记脸色。

这?种?事拿出去讲给别人听, 人家?都不?能信。但是, 她下车时那张硬绷的?表情,被?雪冻成蔷薇薄红的?鼻尖耳垂, 被?宽大围巾遮了半张脸也挡不?住的?怒气冲冲……

他仅仅回忆了片刻,心?里就觉得可爱可怜, 完全没有办法跟她生气。

因为?那围巾也是他的?,被?他半逼半哄地戴上去,沾着他的?气息,一圈一圈缠绕住了她细致柔腻的?颈。那上面有几点樱粉的?印痕,蔓延到锁骨处,因她生得太白,显得更?加明显。

这?印痕不?知是昨晚还是刚才留下的?。也许都有,像水粉画一层叠一层,只不?过画家?是创造的?心?,而他只有占有的?欲。

是在拂去后视镜上积雪的?时候,在里面看清了自己倒影,沈时晔才发现自己原来?正在微笑。他在里面与自己安静对视几秒,笑意在唇边隐没下去,如昙花一现。

再上车时,他没有了目的?地,就在剑桥郡里漫无去处地打转。但他对这?里太熟悉,即便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到来?时的?路,从叹息桥沿河行驶,经?过圣三一,到了一条被?积雪封住的?小巷,索性直接弃了车,在深雪中跋涉前行。

今天见顾影之?前,他刚刚结束公务,因而此时仍是一身正装装束。一双浅口手工皮鞋,最讲究的?皮质,最精湛的?工艺,但并不?合适用在雪地里行走,走到地方时,他的?鞋袜已?经?湿透了。

被?敲门声引出来?的?佣人看清是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先生,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过来??”

佣人迎他到温暖的?起居室,升起壁炉。里面燃的?是金雀花和山杨木,随着火焰霹雳啪啦,散发出一道暖香。

火光明亮,直到

?璍

一道阴郁人影笼罩而下,“你这?是非法入侵民宅。”

沈时晔正用热毛巾擦拭着双手,以令其回温。动?作匀缓优雅,丝毫不?见雪地急行几英里后应当有的?狼狈,“西泽,如果你记性不?坏,就应该记得,这?栋房子原本是我的?。”

怎么会?不?记得?十四岁那年,他忤逆所有长辈的?期望,一定要来?剑桥读自然科学。小孩怎么拧得过大人呢,是因为?沈时晔一句话,他才能留下来?。

“我来?养小泽好了。我们家?的?商人已?经?足够多,他的?天赋不?应该按照你们的?私心?挥霍。”

于是他在这?栋别墅里长大成人。未成年的?亚裔小男孩没有遭到过剑桥惯例的?bullying,是因为?他是Alex Shen的?弟弟。在剑桥拿下第一次赛艇冠军后结实的?拥抱,论文答辩时列席的?亲属,穿着学士服、硕士服、博士服的?每一场毕业典礼,没有父母,只有这?位兄长。二十二岁那年他成为?史无前例的?终身教授,沈时晔连轴开了三十小时的?会?议,只为?了拨冗见证他的?就任礼。

回忆到此,两厢无话。壁炉里的?火光高高跳了一跳,沈时晔淡淡道,“不?但房子是我的?,你给顾影的?那个卧室,从前也是我的?书房。”

聂西泽在这?一句话中攥紧了拳,眉眼阴气沉沉地压低,仿佛正处在忍耐与暴怒之?间的?临界点。

“你还敢和我提她。”他一字一句,“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和你计较?”

沈时晔身体松散地陷在沙发里,满脸心?不?在焉,像是不?知他正在盛怒之?下。又或者他知道,只不?过完全无视了,因他的?思绪已?经?飘向远方。

“怎么会?。”隔上半分钟,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是因为?,只有你能和我聊一聊她。”

“你也不?配和我聊她!”聂西泽双手环在胸前,警惕防备交织着轻蔑。“你在生意场上,也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吗?鸡鸣狗盗巧言令色暗渡陈仓,你做的?这?些事,敢说出去给别人听?”

沈时晔听完这?一串极尽抹黑的?用词,神?色仍旧十分平淡,“我已?经?让过你两年了,阿泽。二十四个月,七百三十天,足够我做完一份百亿美金的?跨境并购案,而你依然说服不?了自己,难道这?样还要怪我吗?”

“两年……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聂西泽冷冷地一笑,“你会?让我,也不?过是因为?不?够喜欢。如果真的?喜欢,你怎么会?这?么大方?两年前你留意她,是因为?吊桥效应,危难之?下的?肾上腺素给了你错觉,回到香港繁花锦簇,你当然就淡忘了。哪知两年后再遇见,她变得更?出众,你便又觉得新鲜了,是不?是?”

他企图攻心?,但沈时晔脸色沉静,没有丝毫游移不?定。

“也许这?样的?推断会?让你好受点,可惜不?是。”

在鸟架上栖息的?爪哇禾雀被?他们争吵的?声音惊醒了,张开绒羽扑簌起来?。沈时晔目光毫无迂回地望过去,“阿泽,我一直很清楚,是从哪一瞬间开始。”

是从哪一瞬间开始,他站在窗台下无意一瞥,留意到别人养的?那一枝花。

“你知道,两年前我去珠岛,是因为?伯父伯母终于松口让我为?大堂哥扫墓。为?了表示尊敬,我没有带自己的?车队和安保。沈振膺也许觉察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开口,因为?我这?个继承人在他眼里是消耗品,走了一个,他年富力强还可以培养下一个。结果后面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所以一开始遇见顾影,我并不?信任她。她声称是你的?挚友、生死之?交,只令当时的?我更?加防备。我告诉她我们这?种?家?庭里的?人是不?会?有生死之?交的?,连血亲都会?被?金钱、权力和仇恨异化?,何况一个陌生人?”

聂西泽轻哼一声,“你小看她了。”

“我的?确小看她了。”沈时晔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柔和下来?,“我那样说,她当然很生气。为?了试她,我给了她埃克森的?私人通信卫星代码。这?条代码一旦发出去,如果先被?香港截留,我会?得救。但是如果先被?珠岛的?人截留,他们就会?找到我,她也会?被?灭口。我把?这?些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没有指望她真的?去做什么。毕竟谁会?用自己的?生死来?赌博?不?发,她绝对安全无虞,我也未必会?死。发了,她却有性命之?忧。”

“但是她发了。”聂西泽笃定道,“所以在所有人都以为?你回不?来?的?时候,你可以全身而退。”

“她发了,毫不?犹豫,也许就在我笑话完她的?下一秒。但是令我动?容的?,并非是那一秒,而是她说”

她说,我可以为?西泽做任何事。你是西泽的?至亲至爱,没有你支撑昨日的?他,就不?会?有人救今日的?我,所以,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沈先生,不?必你信任我,我就可以为?你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