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姐儿悄悄问那婆子：“可是姑母身子不适？这会儿才起来。”
婆子笑：“三小姐不知，咱们夫人向来不爱早起，多是此时才醒。”
敏姐儿口内不言，满心疑惑：起这么晚吗？都快到吃午饭的点了。姑母不怕别人说她懒，不讲礼节吗？
顾锦年听说敏姐儿来了，不好耽搁，连忙梳洗好了出去。
姑侄俩在内厅坐了，说了些淡而无味的家务话，气氛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并不是敏姐儿笨嘴拙舌，她其实算是很会说话的，若是普通的夫人太太和她聊起来，能津津有味说很久。
只可惜她说的那些话题，都不太对顾锦年的胃口。
比如敏姐儿说自己如何喜欢安静做女红，如何细心照料邓氏生病，还有每天都会看书弹琴等等。
顾锦年发自内心觉得这个女孩儿很不错，可也仅此而已。
这些话题都太规矩，太温良了。
仿佛是刻意在划了线的地面上来回踱步，展示着自己的温柔守礼，不敢逾矩半步。
比起这样带着压抑束缚的内容，她更想聊一聊那些有趣鲜活带着冒险和思索的事情。
敏姐儿察觉到了顾锦年的沉默，一时间有些心慌起来。
怎么回事，她说的这些话向来都是很受太太们喜欢的，为何姑母的表情如此凝重？
顾锦年也察觉到了敏姐儿的不安，忙主动找话题说。
“你可曾到家门外头去玩？比如寺庙道观之类的地方，最喜欢哪里呢？”
敏姐儿道：“我和家里其他姐妹不一样，向来不爱出门，从小到大也就去过一回附近的寺庙，再也没去别的地方了。”
顾锦年有些惋惜：“这样啊，那你这性子错过了不少漂亮风景了呢。”
敏姐儿笑：“我倒觉得这是好事，女子本该静守宅内少出门，不但能自在料理家务，还能少惹许多是非。”
这话把顾锦年再次弄沉默了。
第二百八十章 逗猫
顾锦年没由来感觉到一点害怕。
若是这敏姐儿嫁了源儿，以自己的个性只会把儿媳当女儿宠，是断然不肯在儿媳面前立规矩的，那肯定要反过来被这个正儿八经的儿媳规训。
好家伙，一把年纪重温女德女则，岂不是比当初刚在许老太太手下做儿媳那会儿还要憋屈。
人家是媳妇熬成婆，她这是河东换河西，受气的还是同一个人。
敏姐儿注意到顾锦年的发愣，涨红了脸：“姑母，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
顾锦年回过神来，苦笑：“没有，是你姑母自小就不是那循规蹈矩的人，野调无腔惯了，骤然看到你这样文静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是在先前那婆家拘着性子装了几年闺秀，如今到这边府里又放肆起来，只关着门不叫外人笑话罢了。”
顾家人很多，尤其是敏姐儿他们这一辈的儿孙那叫一片密密麻麻，除了大型聚餐场合平时很少能和顾锦年打交道，故而都不知她具体是怎样一个人。
孩子们只知道她能干又漂亮，很得老太爷他们的疼爱，仅此而已。别看顾老太爷平时嘴上厉害，真正收拾女儿的时候都会注意场合，特别是不会当着她晚辈的面给她没脸。
敏姐儿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脸越发红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顾锦年见孩子窘成这样心下不忍，忙叫人来传饭，又搜罗些家常话和她说，敏姐儿方才渐渐回转过来，不再难堪了。
吃完饭，敏姐儿忽然想到什么，问：“源表哥怎的没来陪姑母一道用饭？”
顾锦年道：“你不知道他，三天能有一天落窝都算不错了，今儿一大早就出去。也不知在外头哪里混，整天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的，像你这样斯文的孩子看了准会害怕。”
敏姐儿腼腆道：“我先前也见过源表哥，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十分稳重气魄，一看就是不凡之人。姑母有这么个儿子，将来必定是要享福的。”
顾锦年笑：“他不给我惹事，我就知足了。”
春棠掀帘子走进来：“夫人，谢小姐和兰小姐来了。”
敏姐儿听到这个，慌忙道：“姑母既有客，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请安。”
顾锦年知道另外两个和她说不来，道：“去吧，得了空来坐。”
敏姐儿答应着去了。她才走没一会儿，谢清如就带着顾秋兰来了。
谢清如今天很高兴，一进来便把手里的东西铺展在桌上：“你这侄女真是个画画的好苗子，比写字进步快得多。你来瞧瞧她这幅海棠春睡图，拿去送礼也使得。”
顾锦年连忙移步桌前来看，不由得眼前一亮。
“真好。颜色极真，舒展自然，还能从中看出细细的风影儿来，赋无形于有形，实在是利落生动。”她没忍住心中的欢喜，称赞道。
顾秋兰红了脸，眼睛亮晶晶的。
谢清如一愣，抿嘴一笑：“我可记得某人先前和我说对这些不感兴趣呢，看着不太像啊。”
顾锦年忽略了她的调侃，笑：“这孩子画画进步快不是没有缘由的，她本就极为擅长绣活，往日没少描花样打下了底子，再学起来就不难了。”
谢清如道：“正是如此，她画花鸟人物十分优秀，房屋楼阁什么的就要略差一些，往后慢慢补上就是了。今儿来不止是为了给你看画，还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顾锦年问是什么事。
谢清如道：“兰儿灵慧通透，只教她有限的几样东西令人心中不足。正好我家里有从宫里退出来的老嬷嬷，外头也认识极为厉害的乐师画师之流，不如在我那儿给她留一间房，让她以后时不时来住一阵子，学习礼仪琴棋书画之类。你觉得呢？”
顾锦年沉吟一会儿，问顾秋兰自己是怎么想的。
顾秋兰道：“虽老师厚爱谬赞，可我对自己斤两有数，贪多嚼不烂，能学些皮毛往后交际时候糊弄就足矣。长远来看，我还是跟着九姑学做生意稳妥，其他都只是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