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顾锦年正让依旧有些恍然梦里的丫鬟们收拾东西，许衍之忽然进来了。
“年儿，我让人在暖阁里备了酒，咱们喝一杯？明儿你就不是这府里的人了，往后怕是没什么机会相聚。”
这话说得春棠夏莲眼红鼻酸，嗓子发紧。
她们直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老爷和太太，真的要这样突兀地分道扬镳了吗？明明之前感情还那么好……
顾锦年却是反应平平：“你不是要做我义兄吗？只怕没事就又看到你这脸在眼前晃。”
许衍之笑：“那不一样，义兄妹到底是隔着一层，有什么话也不好单独说得。源儿的事情遇到些麻烦，正要告诉你呢。”
事关许源，顾锦年只好答应。
两人坐在暖阁里，许衍之敬了顾锦年一杯酒，她默然喝了一小口。
“那孩子的事我多方打听过，眼下有两条路。一是现在就把他从许家除名，改姓顾跟着你回娘家去，二是等你成了亲，再送去你新夫家，直接跟着你后头的男人姓。无论哪条路，想要除名源儿都要说个他不好的由头，只怕有些妨碍他前途。”
顾锦年皱眉：“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别兜圈子。”
许衍之道：“我的想法是，暂且让源儿户籍留在许家。我们做长辈的不能只顾着自己心意，还得为孩子将来考虑。他在书院辛苦读书，我去官府告他一个不孝把他弄出去，岂不是害他将来不能考取功名？”
这话有理有据，顾锦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许衍之又道：“那孩子如今也不算小了，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他在我这边是二房独子，有什么将来都是他的；若是在你新夫君那边不荤不素是，等你有了自己孩子，他是什么身份？本就无血缘，年龄差的不多，他长成了人你风华正茂，偏偏你又生得美，谁知道知道外头那些不得意之人会编出什么样的话来。到时候坏了你二人的名声，没人敢把女儿嫁给源儿。”
顾锦年冷冷道：“那你这话意思，是先前答应我的都作废？我就不信你这么一个聪明人找不到合适的法子，偏要句句为难。”
许衍之笑：“怎么会呢？我只是说让他户籍留在许家，但人还是可以跟着你住顾家，只不过不去你新夫君那边罢了。对外就说是住在自己干外公家里，谁也挑不出错。我认你爹做义父，也是为了源儿考虑到这一层。这样你们母子见面方便，不惹人非议，他也有两条退路，将来如何选都好。”
顾锦年无言以对，心中有股闷气，偏偏又不好说得。
这个结果她不太满意，可许衍之的提议面面俱到近乎完美，找不到更合适的替代法子。
从旁人角度看，许衍之顾全大局，她就是只顾着自己任性，不考虑孩子的处境和想法。
顾锦年蹙眉：“你说的我先好好想想，晚些再给你回复。”
许衍之点头：“这事本来就急不得，你慢慢考虑，我这边随时待命。”
顾锦年不再说话，一口气饮尽杯中酒，负气离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心空
次日，许顾两家人来到官府，见证和离一事。
当着吏员的面，许衍之把和离文书交上，一式两份，画押按印，顾家嫁妆里的铺子田地都划分回归清楚，物品另算。
许衍之另外又置办了几箱子衣裙首饰和生活用品，作为送别前妻的礼物，祝她早日觅得良人。
顾锦年勉强谢过了他，按照规矩回赠了文房四宝还有男子的服装等物，说了几句祝福的场面言语。
上香敬告先祖，当年的婚书被撕毁，她正式从许家人变回了顾家人。
那一刻，顾锦年的心轻了很多，浑身像是泡在热水里，脸上发烫，脑子里空空荡荡。
接下来的结拜干亲仪式，她无需在场，可以提前离开。
许衍之目送她上了车，看着车远去的背影，他有些出神。
顾老太爷看着前女婿此时的神情，心中针扎一样的疼，只能转过头当做没看到。
顾锦年回家后，头一件事是沐浴熏香，去了供奉顾家先祖的后堂跪拜祷祝，禀明今情。
做完这一切，她忽然觉得一阵乏力，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春棠夏莲连忙收拾好床铺，打发她换衣歇息。
“小姐今儿一大早就起来，折腾了老半天，肯定累了。”
“是呀，如今在自己家里，又没别的事，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吧。”
她们不敢说多余的话，比如昨儿没睡好什么的，没得勾起小姐的伤心事。
尽管顾锦年说自己早就想和离，她与许衍之的感情也早就消磨殆尽，可俩丫鬟很难相信这个说法，只认定是发生了什么不便诉说的误会。
怎么可能呢？明明不久前他们二人还很好的。
顾锦年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然被饿醒。
余氏的大丫鬟在外间等候多时，见小姐醒了，连忙亲自伺候着洗漱梳妆，引她到前头去吃饭。
才进厅内坐下来，顾锦年看了看桌上的人，忽然发现不对。
“源儿呢？”她问。
昨儿她先回来，又一下子睡了，没顾得上后头的事情。不是说好许源跟着一道来顾家，怎么没有来？
顾老太爷没好气道：“人家是许家的儿孙，而今你都和他们家没关系了，难不成他还跟着你一个外人？”
余氏忙解释：“昨儿我本要带人替源儿收拾东西搬过来住，他说明年开春就要首考，暂时先不过来了，要长住在书院那边用功呢。这孩子懂事，还特地叫我告诉你，让你别担心。”
顾锦年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顾老太爷看着女儿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头既是气，又是疼。
“都走到这一步，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你在家里该吃吃该睡睡，我多请几个冰人替你物色新夫君，到时候你好好挑挑。不求对方身家根基，年轻漂亮身子康健对你好就行，大不了入赘到咱们家来，又不是养不起。”
顾锦年慌忙道：“爹不用急这事，女儿还想在家里多孝敬你和娘一些时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