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把他的手拉下来,用力握在掌心里, 像是抓住什么一样。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的下颚被咬得很紧,整个人像头暴怒的困兽一样缩在椅子里。
“你做得对。明天我们去物业看监控,如果确认了,我不会放过他。”
乔澜点点头:“好, 你不要怕,可能真的只是我的错觉。”
“不会这么巧。”
但第二天早上, 沈淮序在物业办公室待了两个小时,把乔澜从进入小区到走进楼道的短短五分钟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快一百遍,也没找到什么异样。他不得不承认,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从物业楼出来,沈淮序心不在焉地往家的方向走,脑海里不断回忆刚才看到的视频资料,路过儿童游戏区时不经意地一瞥,他忽然顿住脚步,电光火石间想起在监控里,有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在这条路上出现了三次。五分钟内出现三次,不正常。
“别想了,说不定也是住在这栋楼的邻居,我回家别人也回家。”乔澜忽然说。
“但是……”沈淮序回过神,犹豫着往他看的地方走了一步,“我没见过那个人。”
乔澜失笑:“这么大的高层,你还能每个人都见过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这一周一直在跟我念叨这件事,才导致我自己吓自己?”
沈淮序想起物业让他放心,没有卡的人是进不来小区的,安保很好。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疑心太重。其实沈煜白除了背后搞点小动作,说些坏话,违法的事大概也是不敢做的。
“说实话我一直没想明白,沈煜白要是真的担心你抢财产,同时他也知道我的存在,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的关系捅到你爷爷那里?那样不是更容易让你彻底跟继承人的位置886吗?”
乔澜的话让沈淮序一愣。
“而是要舍近求远用我来威胁你,能威胁到你什么呢?”
他的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疑惑也是真的。让沈淮序一下子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如果用你来威胁我,我什么都会答应他。
至于他是同性恋这件事,爷爷总会知道,时间早晚的问题,即使沈煜白不说,他自己也要慢慢开始透底。至少他的人生在婚姻问题上绝对不能出岔子。
这天之后,沈淮序虽然没再提过,但这件事始终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喉咙里,每天吃饭喝水都在时刻提醒着他。他开始接送乔澜上下课,尤其是每周五晚上的这节选修课。
为了接送方便,他甚至买了一辆普通的雷克萨斯,每天开着这辆车从公司停车场到学校,总会有种巨大的割裂感。勾心斗角的职场和沈家已经成为了他的生活环境,而对社会仍然怀揣着幻想的学生时代已经逐渐离他远去,即使他还没有毕业,但心境的变化让他由衷的感到迷茫。
好在乔澜很稳。他一直在那里,像一个锚点。沈淮序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海怪离不开灯塔,不止因为爱,或者是想念,而是因为他需要这点光亮证明自己还有前路。
一年四季中,沈淮序尤其喜欢冬天。天寒地冻的空气,似乎能把一切晦气和糟糕冻住,只留下一些关于糖炒栗子或暖烘烘被子的记忆。
这一年的冬天什么都没发生,跨年那天夜里,乔澜躺在他怀里,开玩笑似地拿着纸叠成的小狗戒指往沈淮序手指上套,问他要不要结婚。
沈淮序还没来及回答,他就睡了过去。第二天起来再问,他只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沈淮序把那个小狗戒指放在了家里最显眼的柜子上,等他晚上回家,旁边又摆了个一模一样的,两个戒指并排放在那里,恍惚间,沈淮序觉得他们已经相爱走过很多年了。
“今天结课,可能会早点下课,”乔澜的声音闷在围巾里,听得不太真切,“你要是来不及,我可以自己回去。”
“不行,”沈淮序的手搭在键盘上,他皱起眉,“就算没事,也不能掉以轻心……”
“啊”乔澜喊了一声,他好像站在空旷的地方,沈淮序都能听到回声,“这么久了都没事,他神经病啊,还搞游击战。”
“你别不信,沈……这个人从小就这样,”沈淮序揉了揉鼻梁,叹了口气,“我刚回沈家,小婶也就是他妈,给我买了套乐高,这不就是客套一下,而且本来我对这玩意儿就没什么兴趣。结果一年后这傻逼终于找到机会翻进我房间把那套乐高扔进游泳池了。”
“……”乔澜忍不住笑了一下,短促的气声通过听筒穿到沈淮序的耳廓,激得他瑟缩一秒,“小人报仇也是十年不晚啊。行吧,那你尽量快点,晚上教学楼锁门,我在外面太冷了。”
沈淮序答应下来,挂了电话,脑袋里还在回想当时在游泳池里看到乐高的震惊。也是那个泡了水的乐高玩具,打响了他和沈煜白之间的第一枪。
但是说实话,沈淮序至今都不知道沈煜白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他回沈家的时候刚好青春期叛逆,又和外婆、李满相依为命过了几年苦日子,越发觉得沈家从上到下都假惺惺的要是真的那么想找回他,何必等到他都上初中了?更何况沈家就算没有情,但钱可是多得很,竟然也没想过漏一点出来帮着外婆还赔偿金难道撞死人的里面没有姓沈的吗?
带着这种怨恨,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沈家很抵触,还是爷爷执意要把李满也带回来上学才有所改变。
人就是经不住念叨,沈淮序刚刚想完,下一秒就在办公室门口看到沈煜白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直觉没什么好事,但心里并不怵他,低下头有条不紊地把加班工作做完,再抬头时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而沈煜白正翘着腿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椅上在打游戏。
键盘声没再响起,他手一顿,挑眉看向沈淮序,露出标准的微笑:“晚上好啊,哥。”
沈淮序看了他两秒,瞄到挂钟上已经快走到七的时针,站起身收拾好东西,就要往外走。
沈煜白笑着拉住他,声音慢悠悠的,显得非常从容:“哥,我找你有正事,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他强调,“是我妈让我找你的。”
沈淮序脚步一顿,点点手表,示意他的时间不多。
“年前沈氏集团庆典,你的衣服做了吗?”
“……”
“就知道,”沈煜白叹了口气,抬手想揽住沈淮序的肩,但被他侧身躲开了,右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两秒,神色无异地收了回来,“你明天回一趟家吧?我妈把裁缝叫到家里来了,说还要做点平时的衣服,我就算了,但你在公司做事,总要有两件能拿得出手的……她就这样,爱瞎操心。”
沈淮序盯着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谢谢小婶了。”
他说完没再等沈煜白的反应,抬脚就要往外走,刚要拉开办公室的大门,忽然听见沈煜白问:“庆典可以带伴侣,哥,你要带吗?”
沈淮序蓦地停下脚步,两道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沈煜白。他想,他终于憋不住要露出马脚了,这一刻沈淮序清醒地认识到,沈煜白一定打过乔澜的主意,只是他还没有得逞。
“你想说什么?”
“问一下而已,”沈煜白耸耸肩,“说起来,我们当时在他家闹了一场,我也没有道过歉……那时候不知道他是谁,要是知道是嫂子,我怎么也不可能在那里‘出言不逊’,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带过来让我好好道个歉。”
沈淮序眯起眼睛,半晌看着他冷笑一声:“你配见到他?”
“无所谓啊,我也不是非要见。但听说嫂子家逐渐往国外转移了,他在国内没什么亲人,哥,你可得好好……”
沈煜白还没说完,就被沈淮序狠狠扼住脖子,把他整个人压在旁边的办公桌上,膝盖用力抵住他的胃:“你了解的倒是清楚。”
“咳……咳!”沈煜白的声音都哑了,但面上却平静地扬起一个笑,“爷爷关心你,我也只是顺道听了一耳朵。”
沈淮序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力气越发大,大到沈煜白的脸开始慢慢变红,呈现出猪肝色。
“我知道你没想藏过,所以不怕爷爷找你,”沈煜白倏忽攥住他的手腕,求生意识迫使他竭力想抽开沈淮序的手,“……但是你的弱点,谁都知道,就不怕……”
他恰到好处地停下话音,沈淮序猛地看向挂钟,时针已经快走到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