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乔澜扶住她,“怎么称呼您?”

“我姓孙,我是来这里帮忙打扫卫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见过几次先生,一般我来的时候他都在睡觉。”

乔澜了然地点点头:“孙阿姨,您别紧张。那您刚才说先生今天还没睡,是因为什么呢?”

孙阿姨赔着笑:“雇主的事我不打听的。”她一边这样说,一边又遮遮掩掩的明显有鬼,全写在面上,让乔澜不多问一句都觉得辜负她了。

只能好脾气地又问:“您跟我说没关系,我就是来帮助病人康复的,需要了解具体情况。”

孙阿姨的目光在他脸上长时间停留,半晌才说:“他让我把面粉给他端上去,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我想着,睡着了肯定不需要了,他睡不着才要面粉啊。”

乔澜听出来她的意思,主动伸出手问:“我正好要上去认认人,我帮您送上去?”

孙阿姨犹豫着:“能行吗?”

“可以,您先去忙吧。”

乔澜端着盆,顺着孙阿姨指的房间,上到二楼。二楼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光线很微弱,整条连廊布满了压抑又封尘的味道。

乔澜站到病人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应声。

乔澜加重力气再次敲了敲。

房间内仍然像没有人存在一样悄无声息。

乔澜握住门把手,动作很小地推了一下门,门轴发出“吱拗”的声响,一个背对着乔澜坐着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但房间内实在太黑了,明明是白天,窗帘却拉得严实,连一丝光亮都没有透进来。

这也算正常,毕竟每个经历重大创伤的残疾患者都会经历这么一个阶段。乔澜努力提起嘴角,扬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上前一步,刚开口:“沈先生,我是今天新来的康复理疗师……”

那个瘦削的背影微微一动,半侧过脸,就在这短暂的两秒内,乔澜透过走廊的反光看到他及其锋利的下巴,猛地瞪圆了眼睛,如遭雷击。

背影沙哑着说:“滚出去。”

乔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脊背贴在门框上,很凉的金属制门框,那股凉意从乔澜的脊梁骨一直飘到他的头顶,连脑子都要冻住了。

他没看清对方的脸,但是这个声音……这个几乎每天都在他梦里出现的声音,他不会听错的。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那人怒吼起来:“滚!!”

乔澜吓了一跳,天旋地转间他甚至没站住,手里的铁盆“咣当”一声砸到地上,面粉糊了一地,但没有他的脸惨白。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慢镜头一样一帧帧地在乔澜眼前闪现他看到自己反射在柚木地板上的背影,看到对面坐在轮椅上只剩下一只的脚,看到孙阿姨大呼小叫跑上来。

“……”乔澜闭上眼睛,抱住自己的脑袋,“……沈淮序,”这三个字像烙铁一样梗在他的喉头,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你原来没死啊。”

第2章 这房间邪气

这句话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乔澜不知道。但这混乱的几秒钟里,他恍惚间又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沈淮序了,只能看到他微微抖动的肩膀,像是嘲讽一样。

下一秒,孙阿姨的尖叫声打破了表面平静:“怎么全撒了!”说着三两步冲过来,在满地的面粉前狠狠剁了一脚,一边拍大腿一边喊:“这怎么收拾!乔医生,乔医生!你没事吧!”

乔澜捂着耳朵,努力竖直后背,让自己贴在墙上,尽量有个靠的东西,不至于歪过去。

孙阿姨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吓得声音都哆嗦起来,也顾不上满地狼藉了,踩着面粉过来掰他的肩膀:“乔医生你你……我给你打120!你坚持住!我就说了这房间一般人不能进,它邪气!”

乔澜一把攥住孙阿姨拨号的手,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哑声说:“不用,我没事。对不起,全弄撒了。”说完,他撑着孙阿姨的手臂勉强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细算下来并没有多么漫长,但乔澜心里明白,就算他当初在医院里成宿成宿不睡觉发疯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狼狈。

原本特意为了见病人选择的衬衫,此时皱皱巴巴地垂在耻骨上。他的裤子和鞋面上全都是喷溅的面粉,抖落下去,留下白花花的印子。

乔澜捂住心脏的位置,感受到心跳的频率逐渐缓和下来,才放开孙阿姨的手,站直身体,说话前清了清嗓子:“阿姨,不好意思麻烦您一会帮我一起收一下。”

得到孙阿姨的肯定后,他才慢慢转向坐在轮椅上的那个背影,但他不敢多看,目光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很快移到把手上。

乔澜垂着眼,开口时声音很紧:“沈先生,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失态给您和孙阿姨都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认错人了,如果您想要换一个康复师,直接在系统上申请,我可以立刻和对方做工作交接,抱歉。”

乔澜说完,就像逃命似的,飞快地转身,但还未等他走出房间,那个声音又开口了。

“乔医生,”听起来有些荒诞,情绪并不深,“您把我认成了谁?”

乔澜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空气越发稀薄,充斥了某种让人难以呼吸的物质,吸进肺里不断膨胀,挤压到心脏,发出闷疼的感觉。乔澜不住想,我是不是还在梦里。

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那个声音嗤笑一声,很是玩味:“滚吧。”

乔澜掐着自己的手心,疼痛让人清醒了一点,他挤出两个字:“死人。”

那个声音拖长音“哦?”了声:“乔医生这是咒我死。”

乔澜无言挣扎了片刻,忽然扭头:“您误会了,死人就是死人,就算活过来了也和原本就活着的人不一样。”

“哎呦娘来!”孙阿姨瞪大双眼,两只手不住地在嘴边扇风,“什么人死了还能活过来!你们聊吧,我去拿扫把。”

话音未落,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甚至顺手带上了门,门锁发出轻微的声响,一直维持在乔澜和对方之间那条平衡的线,也随着这声响动“砰”地崩断了。

乔澜重复道:“是啊,没有人死了还能活过来。有时候死而复生还不如永远怀念一个死人。”

“乔医生是个重情之人。”

乔澜问:“您好像很了解我。”

“乔澜,你把我认成了谁?”

“不装了?”乔澜倏忽放松下来,他拍了拍裤子上的面粉,席地而坐,盘着腿,竟然显出几分放松的姿态,“沈淮序,我真的很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