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到沈淮序闷声说:“我好像真的错了。”

乔澜迷迷糊糊:“嗯?”

“我以为离开累赘,你会过得好,”沈淮序认真地说,“但你太犟了,跟你较劲,没人能赢。”

乔澜安静片刻,笑起来:“我又不是跟你比赛。”

沈淮序翻身,和他一起平躺着看天花板。这个房子已经住了很久了,即使到处都还没有损耗,但一年和十年的区别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墙体的白色已经开始发灰。沈淮序勾住乔澜的手指,扭头看着他:“你相信吗?我已经变了。”

“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本来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一个男人恋爱,”沈淮序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不答转而说,“但我也不会和女人结婚,生一个孩子更是太恐怖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应该过孤独终老的生活。但是遇到了你,我的人生开始改变了。”

“其实我根本不想学金融,我的梦想是去学历史。但站在实用性的角度上,沈家不会允许继承人学一个没什么用的文科专业,所以我听从安排,尽力讨好他们,”沈淮序顿了顿,“我其实很羡慕你有那么多爱你的家人,后来发现她们的爱是有条件的,我不理解,也不明白,从那以后,我的奋斗目标就变成了,我要成为你的退路。”

“我不断寻找快感补偿,追求的不是那一瞬间的性满足,而是幻想中你在过好日子。我为我的逃避、脆弱、不堪,付出很多代价,所以你问我变了什么。”

乔澜温柔地看着他,目光中满含鼓励。

沈淮序说:“变得无所畏惧。”

爱让人无所畏惧。

第71章 婚前协议

四月初, 沈淮序的复健已经初具成效,他可以穿着假肢在平衡木上短暂地走一小段路了,但是因为不习惯, 跌倒过几次。随着不间断地吃药控制,抑郁症也好了很多,终于有精神和乔澜吵架了。

乔澜自己倒是断药了, 最后一次去复诊, 经过医生诊断,只要减少对他的刺激,是可以停药的。虽然偶尔还是会做梦梦到以前, 醒来时常感低落, 但恶心反胃倒是没再有了,毕竟他忙着和沈淮序斗法, 没什么精力想其他人。

“最后一口, ”乔澜端着碗追在轮椅后面,“你是挑食小宝宝吗?”

沈淮序避开他, 弯腰把轮椅上的带子套在平安身上, 拍了拍它的腿:“乖, 跑起来。”

平安不理他,屁股牢牢地黏在地上, 眼睛不眨地盯着乔澜手里的碗,口水直流。

等到沈淮序再想把带子从它身上摘下来,已经来不及了,乔澜邪笑着从身后箍住他的脖子:“跑,你再跑。”

“沈淮序, ”乔澜捏着他的耳朵,莫名感觉自己像恐怖片主角, “跑不掉了吧?我告诉你,这个家里所有人,包括东西,都得听我的!”

沈淮序装傻:“轮椅只是忘充电了。”

“充电桩也归我管。”

“……”沈淮序无奈捏住鼻子,“我真的不想吃。”

“你知道这只老鳖是江岸多少钱买的吗?你知道买得有多麻烦吗?那人家的鱼塘在山里,他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大暴雨,差点遇上泥石流……”

沈淮序深吸一口,在乔澜的注视下,默默扭过脸,讨价还价:“就吃一口。”

“我炖了三小时。”

“……两口。”

“行吧,挑食宝宝,”乔澜叹气,喂了他两块肉,把碗放回到桌子上,忽然瞥到轮椅的带子还挂在平安身上,“平安又干回拉车老本行了。”

沈淮序又戳了戳平安的屁股,像在跟乔澜告状:“它不愿意走。”

乔澜端着碗给平安闻了闻,小狗立刻上钩了,跟在他后面站起来,乔澜走,它也跟着走,沈淮序坐在轮椅上,被他们俩带着转遍了一楼,还未等乔澜要换人玩这个游戏,沈淮序的手机倏然响了。

来电人竟然是他爷爷的律师。

沈淮序接起来,对面说希望他尽快到医院一趟,老爷子想见他一面。

挂了电话,乔澜问:“是谁?”

沈淮序说了,想了想又道:“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吧?带上证件,老头应该不行了。”

“我带证件干什么?”

沈淮序没解释,只是坚持他的说法。乔澜拗不过他,回到他来别墅第一天住的房间,必需品都搬到了沈淮序的卧室,其他的还在原地。一直没动的主要原因,是他把求婚戒指藏在了抽屉里,和自己的证件放在一起。

结果现在打开,证件们还好好地放在原地,唯一不见的,只有那个墨绿色的丝绒盒子。

乔澜愣了愣,揉着脸站在原地,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当初他明明就是把它们放在一起的,戒指盒甚至压在了护照下面,怎么会消失了?

他抓着头发,到处找了半晌,就连柜子后面都推开看了也没有。霎时间久违的焦虑侵袭了他,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门忽然被敲响了,沈淮序推开门缝:“好了吗?”

乔澜明明手上什么都没拿,却下意识地背过手:“好了。”

沈淮序通常可以很快察觉道他的情绪,但这次他明明注意到乔澜的反常,却只是停顿了一秒,点点头:“那就走吧。”

到病房门口,乔澜没有进去,律师陪着他坐在外面,沈淮序独自推门而入。

沈望道仰面躺在病床上,身上带着监测仪器,嘴角是歪的,就连眼睛都有一只睁不开了,但精神状态却出奇地好,看到沈淮序,他费力地抬起手,沈淮序握住了他。

此时的沈望道早已没了先前精神矍铄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暮气沉沉的,他像个普通的祖父,含糊着向孙子交代了一点身后事。一个人要死了,他的心地也会善良起来,和沈淮序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早已消散,只剩下些许复杂的感情。

“小序啊,我刚刚睡了一觉,梦到你爸爸了……他是那么小的孩子,软软的,我连抱他都不敢。但他生气着要离家的时候,又是那么坚决,我说你,要是想去学艺术,想和那个女人谈恋爱,就不要花家里的钱……你看,死了吧,你不听我的话……”

沈淮序冷漠地看着他,连丝表情都没有,眼神像在看死人。

但沈望道已经分辨不出来了:“你二叔也是,他也不听我的话……你跟他一人一半,行吗?他已经要坐牢了,唯一的儿子也死了,你能放过他吗?”

沈淮序和他无声对视着,最后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沈望道冲他招招手,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整个人迅速灰败下去,从神采奕奕到将死未死,不过是几句话的须臾之间。

他又喃喃说了什么,但沈淮序已经听不清了,也懒得弯腰凑近听。这次他自己退到病房的边缘处,像外婆当年一样,医护们冲进来,一阵抢救后,盖上了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