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卸下全身的力气,歪在轮椅上,神情怏怏的。不过是一张相片而已,他还有很多,所以没必要和乔澜吵只是一张相片而已,他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呢?

乔澜看着他,没多说什么,而是转了话题:“把汤喝完。”

随即他就出去了,手上什么都没拿。沈淮序盯着他的背影,见他确实没有回头的打算,立刻起身把相框拿了起来,打开抽屉塞到最里面。

乔澜抬着梯子进来之后,他一边用勺子搅汤,一边做贼心虚地偷偷瞄着乔澜。

乔澜心下觉得好笑,只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打湿帕子,慢吞吞地爬到梯子上,开始擦顶灯。

沈淮序颇为紧张,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滑动轮椅来到梯子下面,仰着头说:“让江岸来擦。”

乔澜没回头:“他出去了。”

“等他回来再擦,”沈淮序伸手扶住梯子,“你小心点。”

“没事,”乔澜说,“你不在,这种事情都需要我自己做。”

一瞬间,沈淮序又沉默下去。

这句话像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但就算他没有假死脱身,而是始终在乔澜身边拖累着他又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这种事他永远都不能帮乔澜做了。

乔澜低头,迎着他的目光,平淡地说:“所以沈淮序,你应该愧疚。”

“……嗯,”沈淮序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问:“江岸去哪里了?”

“狗场,”乔澜说,“我让他带一只小狗回来。”

沈淮序皱起眉:“还要小狗?欢喜还没绝育吗?”

乔澜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说:“绝育了,也死了。”

“什么?!”沈淮序狠狠攥住了梯子,脱口而出:“那你这两年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这句话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了两圈。沈淮序说完就后悔了,他闭了闭眼睛,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看乔澜,只是低声问:“好好的,怎么也死了?”

第6章 你放过我吧,好吗

“不是好好的,”乔澜下来重新淘了一遍帕子,“她是为了找你才跑出去的。”

沈淮序重复道:“找我?”

“嗯,”乔澜背对着沈淮序,声音很平静,“假葬礼那天,我精神不好,没看住她,自己跑出去,在街上被撞死了。”

“……撞死了?”

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乔澜原以为自己可以用平常心说出来,但回忆起小欢喜孤零零躺在马路中间的样子,还是觉得喘不上来气。

他把帕子搭在水盆边缘,伸手扶住柜子,两只手撑着自己,声音发抖:“还穿着你给她买的那件汉堡衣服,浑身脏兮兮的,整个下半身都被撞碎了……我看监控里,是撞她的人下来把她拖到路边的,就提着她的小前爪,被撞碎的下半身拖在地上……”

乔澜说不下去了,他捂着脸蹲到地上。

沈淮序开着轮椅挪到他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手向下滑,安抚似的捏了一下他的脖子。沉默许久才哑着声音说:“不是你的错。”

乔澜说:“是我们俩的错,沈淮序。跟一个小孩都说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变成了一块石碑,更何况一只小狗呢?她只知道……到点了,爸爸该带她溜溜了。”

乔澜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此刻沈淮序的表情,捂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逐渐变得冰凉,甚至开始幅度很小地哆嗦起来,在更剧烈之前,沈淮序收回手,捂住了他被截肢的右腿。

沈淮序说:“狗不明白就算了,人总要懂事。乔澜,往前看吧,无论是狗,还是我。”

乔澜一怔,一瞬间没理解。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到他耳朵里变成了忙音。

几秒后反应过来,乔澜不可思议地看向沈淮序:“你说什么?欢喜对你来说只是一只狗?那我呢?”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这个问题曾经乔澜也问过,不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他上一次问这个问题还是赶毕设到精疲力尽的时候。当时沈淮序从后面抱住他,非常怜惜地摸着他的脸,仿佛比他还要痛苦。

“锚点。你是我人生的锚点。”

沈淮序闭上眼睛,没有正面回答,他说:“我是死过的人了,你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乔澜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脸震惊。而沈淮序抱着手坐在轮椅上,表情很冷漠。

恍惚间乔澜觉得这间卧室太大太空了,像个黑洞,把沈淮序吸了进去,吐出来的只是一个披着沈淮序外皮的怪物。

沈淮序说:“惊讶吗?”

“……嗯。”乔澜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捂着的半截大腿,裤管空荡荡地垂在轮椅上。

一站一坐,更像他们俩之间的心理博弈。亏欠者和被亏欠者,不应当是这样的。

沈淮序笑了起来,他捂着腿的手力气大到微微泛白,但语气又极为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

“……”

“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接下那个项目,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他顿了顿,“如果我没有给我爷爷出柜,他会不会永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我没有在那天下课之后跟着你回家,会不会发现不了我爱上了你?”

“滴答”

手帕上的一滴水滴进盆里,沈淮序继续说:“没有我,你不用经历这些,你会一直幸福的。”

乔澜倒抽几口气,站得腿都有些发酸了。他盯着沈淮序的脸,手臂向后想要借助柜子站稳,却差点打翻了水盆。水盆里的水泼到他手上,打湿了袖口。

乔澜没甚在意:“你以前也说过,如果没跟我表白的话。”

沈淮序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