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章淑嘉和岑校长那天相伴来银行找自己的那一幕银行门前的那条马路车流如织,绿灯的时间极短,催促行人加快脚步。当时,其余的行人很快经过,只剩下岑校长一面搀着章淑嘉一面朝旁边的车辆示意。
那时候,她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变老这个事实,而现在再回想起来,竟觉得心里泛起阵阵涟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章淑嘉已经不再是那个风风火火,连走路都不旁人快,那个每次跟她走在一起都必须小跑才能跟上的妈妈。也许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意识到女儿也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她在某一刻也会害怕,怕老无所依怕生病怕衰老。
章若卿突然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她会和岑校长结伴......在她想要自己的空间追求独立搬出去住的时候,她只想到了自己都没有考虑过,她走了章淑嘉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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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章若卿出发去机场前,盯住对面的门看了好一会。那天方子聿说给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他也就真的没有在来打扰她。
突然间,对面门开了,方子聿走出来,见到她见鬼似的表情,又看见她手里拎着的登机箱,皱皱眉,问:“又想跑去哪?”
“我为什么要跑?”她突然有些心虚。
“我是在问你呢!”方子聿气笑了,“既然不跑你心虚什么?是回家?”
“你猜。”
章若卿懒得跟他啰嗦,拎起箱子就要走,他顺手接过来,轻轻松松拎着,说:“走吧,没准我们还一班飞机。”
三人果然上了同一班飞机,只不过方子聿是优先登机的公务舱乘客,所以当她和嫣然还在排队的时候,瞧见方子聿朝她们挥挥手,转头对工作人员露出笑容可掬的模样时,章若卿小声念叨了一句什么,被嫣然听到,笑话她说:“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骚包,一共不到两小时的航程还买什么公务舱!”
飞机落地之后,经过公务舱,发现方子聿稳稳当当坐在位置上,嫣然说:“哟,真巧又见面了。”
“不巧不巧,”方子聿站起来,“等你们一起走。”
嫣然打算不在城里停留直接回自己家里,将她送到汽车站,上了班车,方子聿才问章若卿:“回哪?”
“送我到家属院。”
车子停到院门口,章若卿照例去水果店里挑些章淑嘉爱吃的水果,方子聿也没离开,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橙子好,补充维 C。”
“39 四粒橙子,我妈一般称之为冤大头,我才不愿意买回去就被骂。”
“那这个呢?巨峰葡萄总不会错吧?”
章若卿走过去,从他手中小心翼翼将那串价值 60 元的葡萄放回原处,“一看你就没有经验,一般妈妈辈的都不喜欢那样花里胡哨的水果,最好是糖分不要太高又营养健康的,比如苹果就????是绝对不会出错的选择。记住了?”
“首先应该考虑的难道不是喜欢什么吗?”方子聿提出合理的质疑。
“巧了,我妈最爱苹果。”
“那我记得了,以后都送她苹果。”他说完,抢先付款结账。
章若卿瞪他一眼。他立刻明白过来,“没别的意思,谢师恩。”
章若卿似笑非笑,“要不方总您亲自上去谢?”
方子聿听到那声“方总”就头大,就明白她料定自己怵章淑嘉,肯定不敢上楼,所以才这样打趣自己。
目送她离开,他暗骂自己没出息,既然觉得一往直前,总有一天丑女婿要见丈母娘,逃不过!
下次,他暗下决定,买上一箱红富士,上门拜见丈母娘。
章若卿走的家楼下,抬眼看见自己阳台不知什么时候安装上了结实牢固的防盗网,她想起上次从这个角度去看,还是春节,还能看见高高挂起的两盏红灯笼。
张姨下楼来,正好看见站在楼底的章若卿,急忙跑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急切说道:“孩子呀,你怎么才回来,工作再忙也早该回来了。”
“怎么了,张姨?”章若卿见她脸上的神情凝重,被问得一头雾水。
“你妈妈,哎,”张姨长叹一声,“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想不开呢,你看你家阳台,才装上防盗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怕她再想不开。上次要不是老岑及时拉住她……”
张姨没再往下说,因为看见章若卿脸色,眼看就要站不住往下栽,幸好这时候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章若卿回过头,发现是方子聿,他眼中满是关切,让她一瞬间情绪失控。
“我陪你上去。”
她定定心神,摇头,“没事,我可以的。”
他没松开她的手,只是说:“陪你上楼。”
她突然觉得,楼梯似乎很长很长,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摇摇晃晃的多米诺骨牌上,不确定踏上哪一步就轰然倾倒。
不过,幸好,还有他在自己身边。她突然才意识到,原来他的手如此温暖宽厚。
章若卿停在门前,看着门框上那个大大的福字,和横批的“平安喜乐”,觉得有些刺痛。
那种矛盾的心理在交织,她既希望知道章淑嘉具体的情况,又害怕现实太过残酷。
方子聿静静陪她站了好一会,他知道她的挣扎,想起来飞机上他顺手拿走的水果糖,
才说:“进去吧。”
章若卿开了门,里头静悄悄的,岑岐听到门外有动静,轻手轻脚走出来,见到是她,微微吃惊,说了一声:“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妈呢?”章若卿问出口,已经控制不住,哽咽起来。
“在房间里,你进去吧。”岑岐侧身,让去门,“你们好好说会儿话,别跟她急。”
她轻轻推开门,厚重的窗帘遮住阳光,屋子里一片昏暗,她不太看到清楚,只隐隐一个轮廓,佝偻坐在床边。
她才想起来已经有很久,没有走进这间属于章淑嘉的房间。上一次,是 7 年还是 8 年前已经记不大清楚,总之是在她离开家之后,对于属于章淑嘉的一切本能地有一种抵触情绪,讨厌与她过分亲近,讨厌肢体接触,甚至连说话交流,都有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每次都不欢而散。现在想想,她说的那些话,多半都是关心,只不过是那种命令式的口吻,如果能换一种方式或者自己在包容她一些,也许就不会像现在,看着她蜷缩的背影,愧疚感油然而生。
“妈。”
章若卿轻轻出声,等了好一会,才见章淑嘉缓缓转过头来。那一刻,她眼泪差点夺眶而出,眼前的章淑嘉她差点没敢认,原本应该是精心梳理的头发现在松散乱蓬蓬半遮住脸颊,穿一件半旧的绸衫,上面还洇有油渍水迹,松松垮垮罩在身上,她整整瘦了一圈,眼眶凹陷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