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颔首,宋帝笑得风和日丽,“朕先走了,你先到处看看,午后朕再来看你。”

我恭送他离开,然后望着这奢靡的寝殿,思忖着,这可真是一座奢华得如同仙境的牢笼。

深宫寂寥,长日无聊,虽然我是公主,有宋帝亲口许诺的自由,但真的可以随意出宫吗?

咳,假若没有答应上官大哥来临安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就不会遇见舅舅了。然而,见死不救不是我的作风,上官大哥的恩情,我不能不报。

也许,逃出金国皇宫,再入大宋皇宫,成为大宋公主,是命中注定吧。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我立即转身,但见一人站在水晶珠帘外,脸庞紧绷,满目阴郁。

皇太后。

我走出寝殿,微微福身,算是行礼,“太后。”

她头戴凤冠,身穿繁复的宫装,充分彰显出她的身份地位与尊贵威严。她不理我,打量着殿中摆设,面色越来越差,越来越气。

今日,她是来找茬的吗?是不是又要杀我?

她的近身宫人站在殿门处,面无表情;怀瑾、怀瑜匆忙地走进来,神色惶急,好像很担心皇太后会伤害我。

“放肆!”皇太后怒喝,“谁让你们进来的?哀家没有许可,你们也有胆子进来?”

“太后息怒,奴婢……有命在身,不能离开公主五步之外。”怀瑜惊惧得言辞不畅。

“陛下之命?”皇太后喝问。

“是。公主进宫不久,对宫规所知有限,陛下命奴婢二人跟随公主左右,以便随时提点公主。”怀瑜应道。

“既然公主不清楚宫规,哀家就好好教导她。”皇太后重重地喝道,“退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挥退她们,她们只好退出大殿。

皇太后森厉地瞪我,问:“你娘在哪里?”

我断定,她不喜欢娘亲,视娘亲为祸害、妖孽,估计也想杀害娘亲。这个心肠歹毒的皇太后,不配得到天下万民的敬仰。于是,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娘亲身在何方,我也不知,我已有好些年没见过娘亲了。”

她不信,“当真?”

我心平气和地回道:“信不信,太后随意。”

静默半晌,皇太后的眼眸忽然睁亮,凶狠道:“清静了几年,想不到妖孽重现人间。哀家告诉你,哀家绝不会让妖孽为害大宋江山社稷!”

“我只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太后太看得起我了吧。”我戏谑一笑,嘲讽道,“太后如此煞费苦心,是不是过于庸人自扰?”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她指着我的眼睛,声色俱厉地说道,“哀家就知道,你是你娘派来的,向哀家复仇,扰乱朝纲,危害社稷!”

“这么说,我是迷惑陛下的狐媚妖孽?”我咯咯冷笑,“那太后可要当心了,我有的是狐媚手段,专门迷惑男人的心,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毁了大宋半壁江山。”

“你”皇太后的脸上怒火燎原,气得全身发抖,“哀家绝不会让你得逞!哀家一定会杀你!”

“拭目以待,我就等着太后来杀我!”我好整以暇地笑,“不过,太后在杀我之前,一定要想清楚,倘若父皇知道自己有一个蛇蝎心肠的母后,会作何感想?”

“啪”的一声,一巴掌从我的脸颊狠狠地掴过,辣辣的疼。

我捂着脸,但听得皇太后严厉道:“你是公主,但哀家是陛下的母后,就是你的长辈,你口出狂言,对哀家不敬,哀家就给你一个教训!”

身在他人屋檐下,只能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再怎么说,她毕竟是宋帝的母后、是我名义上的祖母,我不能冲撞她。于是,我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低声道:“谢太后教导。”

有人走进来,脚步声略沉,“澜儿还小,刚进宫几日,不熟悉宫规,母后何须动怒?”

我看向宋帝,微低螓首,尽力表现出楚楚的娇弱。

他走过来,抚着我微热的脸颊,疼惜地问:“疼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凄然瞅着他,泫然欲泣。

他扶我的肩,柔声抚慰,“稍后朕让太医给你瞧瞧,你先去里面歇着。”

我眨眨眼,走入寝殿,站在帘幔后,听着外面大殿的动静。

“母后,今日之事,儿臣不再多说,但儿臣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宋帝语气郑重,义正辞严。

“野丫头就是野丫头,哀家只不过是替你教导她,让她尽快熟悉宫中规矩。”皇太后冷冷道。

“教导便教导,又何必掌嘴?”他的嗓音越发冰冷,“澜儿不是野丫头,是湮儿的女儿,是朕的女儿,是大宋公主!”

“她也是金贼的女儿!”她陡然提高语声,嗓音尖锐而严厉,“她是沁福和金人所生的妖孽,她的身上流着金人的血,你怎么能册封她为公主?哀家不同意,她也不配!”

“儿臣说她是公主,她就是公主!”宋帝面色骤然一沉,“母后不喜欢她,儿臣不会强求,但请母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母后给儿臣一个面子。”

皇太后气得脸颊发红,眼珠子滚了几轮,哀痛、失望、愤恨交错在眼中,“那些年,你为了沁福失了分寸,差点儿做出逾越人伦的事;如今她的女儿又来迷惑你,你当真为了这个野丫头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吗?你是不是非要气死哀家才甘心?”

他怒吼:“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与江山社稷有何干系?儿臣册封她为公主,让她有一个安定温暖的家,让她平安喜乐,有什么不对?儿臣喜欢她、宠爱她,对江山社稷又有何不妥?”

我听明白了,他对同父异母的妹妹、对娘亲有着超乎兄妹情谊的心意。

皇太后咄咄逼人地质问:“你对沁福有什么心思,你自己知道;这野丫头和沁福那么像,你保证不会失了分寸吗?你保证不会对野丫头做出有失体统的事吗?”

宋帝坚决如铁,“儿臣不会!”

“好,你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最好牢牢记住!”

“也请母后不要再为难她,否则,儿臣不会善罢甘休!”

“哀家竟然养了一个冠绝古今的好儿子!”

皇太后说得咬牙切齿,却又浸满了浓浓的失望与伤心。说罢,她愤愤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