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镇上有一个大夫,医术高明,但性情古怪,不轻易医病救人,也从不收徒。”虽然师父承认我是他的徒弟,但从来不让我叫他“师父”,“我磨了很久,他才肯教我一些,但只教我一些疑难杂症的医治法子,那些寻常之症,师父不教我。”

“这么说,你的师父可谓一个怪人。”他微笑,“一般而言,世外高人的言行举止都比较奇特,也许他不教你是有道理的。”

“师父不教我,我就偷学,或者偷看师父珍藏的医书。”我嘿嘿一笑。

伙计端上菜肴,六菜四点心,无颜一一夹菜在我碗中,为我介绍。

汴京烤鸭,糖醋熘鱼,炸紫酥肉,葱扒羊肉,洛阳燕菜,大葱烧海参,点心有兰花酥、金钱盏子、鸳鸯饺,还有一道是相思木兰,他说是特意让大厨做的。

在临安,我们初相识的那晚,就抢着吃“相思木兰”。

这么说来,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他都记得。

无颜夹着点心,笑道:“三妹,汴京的相思木兰和临安的相思木兰相比较,你觉得有何不同?”

我回道:“形似,口味略有差异。”

他微挑剑眉,我莞尔一笑,“汴京的相思木兰入口即化,可谓香软,而临安的相思木兰较为清脆,食后回甘。这便是区别。”

他拊掌,“的确如此。”

这一次,我担心酒后失态,没有饮酒,他却饮了整整一壶酒,不过并没有醉酒的迹象,与我谈笑风生,道尽别来趣事。

无颜仍然是我在临安认识的那个男子,文武双全,豪爽沉稳,俊美阳刚,有着世上最宽厚的手掌、最深刻的侧脸、最纤长的眼睫,待我很好、很好。

在汴京重逢,是上天的恩赐,也许上天就是要成全我和无颜,我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大哥打算在汴京待几日?”我问,心扑通扑通地跳。

“我对汴京颇为熟悉,不如让大哥带三妹游览汴京城,如何?”他眉宇含笑的模样,是最迷人的,仿似灿烂的春光,能够让桃花在正月盛开。

“嗯。”我欣喜地点头。

“那今晚早点歇着,明日早点起来。”

“好。”我忽然想起一事,“那今晚……歇在哪儿?”

“这儿。”无颜神秘一笑,拉我起身,来到木扇东墙,双手一推,木扇应声而开。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间清雅的卧房,器具、摆设与外厅一样,雅致得很。

原来,此处别有洞天。我又问:“那你呢?”

他走向西墙,推开木扇,也是一间卧房,“如此,有个照应,三妹以为如何?”

我笑了笑,大哥想得真周到。

本以为今晚会兴奋得睡不着,却没想到,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直至日上三竿才醒来。

窗外日光明亮,鸟鸣声声,人声隐隐,好像已经过了早饭时辰。

糟糕,起得晚了,大哥会不会等不及、先走了?

我立即起身,穿好衣袍,来到外厅,不见他的人影,他的房门也关着。

颓丧地想着,大哥一定走了。但又转念一想,大哥不会还在睡觉吧。

蹑手蹑脚地走向他的房间,凑在门缝边听里面有没有动静。果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真的已经走了?

却在这时,房门被人拉开,我吓了一跳,来不及稳住前倾的身子,向前扑去,扑在无颜身上。

完了,出糗了。

这惊心动魄的一瞬间,是十七年来最尴尬、心跳得最快的一刻,我真想立即拖一条棉被盖住自己,不让他瞧见我的糗样。

待我回过神,猛地发觉,我紧紧抱着他,他也抱着我,仿佛心意相通的恋人深情相拥。

我差点儿崩溃,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这么糗?暗骂自己,怎么这么蠢?怎么这么不小心?

稳定心神,我松开他,稳住身子,低垂着头,整张脸、整个头滚烫滚烫的,仿似被大火灼烧。

“三妹,洗漱一下出来吃早膳,然后我们出去逛逛。”他的声音怪怪的,好像也很尴尬。

我点头,立即逃跑似地奔回自己的卧房,背靠着房门大口地喘气,拍拍胸脯。

方才那样的失态,大哥会怎么看我?

坐在妆台前,我哭丧着脸,骂镜中人太蠢、太冲动、不要脸,以后要淡定、淡定、再淡定。

待情绪平稳下来,我开始洗漱、更衣、梳发、匀妆,以女子之态出现在他面前,希望能让他对我改观。北上前,我备了一套女子服饰,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当我出现在外厅,无颜已坐在桌前,等我一起吃早膳。

他目不转睛地看我,眼中流露出惊讶、欣赏之色,我款款走向他,低柔道:“大哥。”

“三妹,坐。”他回神,终于移开惊艳的目光。

“大哥第一次见我恢复女儿身,是不是有点不习惯?”

“三妹作男子打扮,还真瞧不出三妹是娇媚的大美人。”无颜微微笑着,赞美道。

我低垂了眸光,不敢看他,默默地吃早膳。

这袭衫裙是精心准备的,梨花白春衫,翠色曳地罗裙,裙面上绣着折枝海棠,腰系深碧罗带,简单的凌云髻,插着一柄碧色盈盈的海棠玉簪,正好映衬了此时满目碧绿的春光。

这袭衫裙不以华贵夺人眼目,只以简约俏丽、灵气逼人取胜,我深信,大哥会记住的。

吃过早膳,无颜与我在汴京街市逛了逛,在一家酒楼用过午膳,前往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