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歇了一月,我再次外出游玩,由南至北,每到一城一镇,便停下来玩几日,再继续北上。
大哥说自己是建康人氏,我就在建康待了好几日,希望能在街头偶遇他,然而,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晃了七八日,终究与大哥无缘相见。
三月,春花灿烂的时节,我来到汴京,打算在大宋昔日繁华的都城好好游览一番。
靖康之变后,汴京和长江以北地域沦为金人的属地,好在金人颇为看重汴京,汴京城尚算繁荣。整整三日,我跑遍了大大小小好玩的地方,第四日,在城中一家酒楼吃午膳。
汴京和临安的菜肴风味颇为不同,各有特色,我津津有味地吃着,忽然听见隔壁桌两个男子在说一件轰动半个汴京城的事。
话说金人李氏在汴京当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是色中恶鬼,纳了七房小妾,这些妾室有骗来的,有买来的,也有自己送上门的。昨日,第六个小妾临盆,痛了一日一夜还是生不出孩子,就这么死了,一尸两命。
李氏并没打算好好安葬这个难产而死的小妾,命家仆用草席卷了尸首抬到城郊,随便挖个坑埋了就算。那小妾的娘亲与妹妹听闻此事,登门抢尸首,李氏非但不给,反而看上那妹妹,扬言道:只要那妹妹嫁给他当妾,他就厚葬姐姐。
那妹妹自然不肯,母女俩跪在府前,不让李氏抛尸。渐渐的,一些同情她们的民众聚集在府前,要李氏好好安葬,要不就交出尸首。李氏怎么会甘心被民众要挟?于是叫了一些金兵,把那些“刁民”轰走。
我摇摇头,世上竟有这种事,金人果然没一个好人。
忽然,外面传来喧哗声、吵闹声,客人纷纷跑出去,我也跑出去凑热闹。
原来就是金人李氏这件事,几个大汉用牛车载着尸首出城,小妾的娘亲和妹妹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抢不到姐姐的尸首。于是,她们就一路呼天抢地地哭骂,还不时地被李氏家仆殴打,当真凄惨、可怜。
金人欺人太甚,不好好安葬就算了,还这么打人,猪狗不如。
我愤愤不平地想着,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到妥当的法子帮她们。在汴京,我无亲无故,单枪匹马,如何帮人?等等,那尸首有古怪……
没有多想,我冲出去,站在大街中央,伸臂拦阻,“停!”
牛车停住,李氏家仆停住脚步,那对母女不再哭喊,街上所有人都看着我,或惊诧,或赞叹,或不解。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阻拦我们?”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喝问。
“你们不能把她下葬!”我上前几步,目光锁住那具用草席遮掩的尸首。
“臭小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中年男子恼怒道,“快让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我又凑近一些,笑嘻嘻道,“只要你让我看一眼这尸首,就不算草菅人命。”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六夫人怎么可以随便让陌生男子看?”他气愤道。
“人都已经死了,有什么要紧?”
“那也不行!你速速闪开,否则……”
很多人都不明白我为什么非要看一眼那已死的人,那对母女也用不解的目光看我。
我想了想,扬声道:“她没死,她腹中的孩子也没死。”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叹声,众人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窃窃私语,面有惧色,也许是被我的话吓到了。
中年男子抖了一下,努力装得镇定,“胡说八道!六夫人明明死了,怎么会没死?昨日接生婆和大夫都说六夫人死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我笃定道:“我说她没死,她就是没死!若是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去叫你们大人来。”
街上像是炸开了热锅,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中年男子怒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是不是?竟敢呼喝我家大人,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臭小子,速速闪开,不要耽误我们的行程!”
第86章:第九章一池春水绕楼台,繁花不识兴亡地
这些人根本就说不通,假若再拖延下去,那六夫人支撑不了多久,真的会一尸两命。
“你家六夫人真的没死,只是……假死而已,我可以让她活过来,还可以让她生下孩子,你家大人知道六夫人没死,还生下孩子,也会很高兴,是不是?”我竭力说服他。
“再多管闲事,我真的不客气了!”中年男子气得快七窍生烟了。
“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今日你不让我医治六夫人,你就是杀人凶手,而且是一尸两命。”我指着牛车下面,“若是不信,你自己看,六夫人因难产而昏厥,产生假死之状,如今她又有了气息,身下流血。”
李氏家仆连忙弯身低头看牛车的下面,围观的人也纷纷弯身瞧瞧是真是假。
中年男子看完后,面色大变,挺直身子,“饶是如此,你也不必多管闲事;我家大人不在府中,此事由我做主,你速速让开!”
我催促道:“那你还不赶快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他以眼神示意身边的手下,两个壮汉当即向我走来,凶恶地架着我往街边走,另两个家仆推着牛车继续走。我一边挣扎一边想,那中年男子想必不愿意将产妇送到医馆。
不行,我绝不能见死不救。
我冲过去,再次拦住牛车,“那是你家大人的骨肉,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那对母女也赶过来,哭着哀求那中年男子救救六夫人。
两个壮汉凶神恶煞地走来,我做好迎击的准备,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中年男子不肯救人?
壮汉抓我,我敏捷地闪开,他们没想到我会闪避,对视一眼,拳头往我身上招呼。我不想暴露太多,只以巧劲闪躲着,却没想到,身后多了一个人,我落在他的怀中。
来不及回头看看身后是什么人,只觉得揽在腰间的手臂沉稳有力,只觉得他抬腿踹壮汉的姿势潇洒利落……这人为什么帮我?打抱不平吗?
我站稳,终于回首,揽在我腰间的手臂也在这时候松开是大哥!
竟然是无颜!
我呆呆地看着他,心跳加速,激烈如擂鼓。
终于再次与大哥相遇!这是上天的恩赐吗?
“三妹。”无颜望着我,淡淡而笑,仿佛整个汴京的春光都映在他的俊脸上,明媚灿烂。
“大哥。”我欣喜若狂,拉着他的手臂,忽然想起这是围观者众的汴京街头,便窘迫地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