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这套睡衣后,我甚至有点不敢照镜子,不知道是否会有哪里显得怪异。
宋恒焉洗完澡回来,推开房间门,立刻就咽了口口水,定在了原地。要不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我都要以为他是死机了。
他的反应给了我继续的信心。即使羞耻心仍然存在,我也还是红着脸跨坐到他身上,示意他可以解开衣扣,拆开最后一份礼物了。
宋恒焉连手指都在发抖,解了几分钟才全部解开。我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微微笑着,祈祷宋恒焉看不出我也万分紧张。
“生日快乐,老公。”
而后就被宋恒焉猛地扑倒在了床上。
可能是因为不是第一次做,也可能宋恒焉今晚有意放缓了动作,我没有像之前那样几近昏厥,始终还残留着一部分意识。在他终于满足后,我手脚发软地坐在浴缸旁的软凳上,提出了那个想了一整晚才想到的提议,“我们要不要,再办一次婚礼?”
先前举办的婚宴当然是豪华的,奢侈的,很有排场,只不过它的本质终究是一场没让我情愿的联姻。在宋恒焉看来,它是一场时隔多年才艰难成真的幻梦,在我看来,却是我迫于经济压力,不得不把自己牺牲掉的证明。
婚宴办的场所装潢气派,大桌上的每个菜式也都十分昂贵且罕见,从婚礼的规模上看,它的确无可挑剔。
然而从双方的情投意合程度上看,它更接近于一场单向的输出。没有回音,没有应答,没有附和,没有馈还。在那场婚宴里,只有宋恒焉一个人对我们俩的未来满怀期待,饱含憧憬。
只有他一个人飘渺地希望,这场婚礼能是一个美好故事最初的序章。
宋恒焉拧开了蓬头,在用自己的手指试着水温。听到我的提议,他瞬间就转过了头,水流潺潺漫过他的手,但他似乎已经没了知觉,由得它没有止境地裹着他的手指。
他不敢相信。看了他在蛋糕碟上写下的那两句话就能明白,就算我和他如今已经迈向甜蜜安稳,就算我们做到了最后一步,他也还是保存着那些不确信与犹疑,在某些我不知道的时刻里独自吞咽,消化,随后假作无事发生。
我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他运气太好了一点吗,我有多喜欢他呢,这喜欢能够延续多久,会有那么一天,我对他心生厌倦吗,到那个时候他要是挽留,我就会如他所愿地留下来吗,还是要等到下辈子,他才有机会和我重启前缘呢?
这些在我的角度看来无须多想的疑问,在他那却都是悬在脖颈上的钝刀。
就算我再对宋恒焉说十次、一百次喜欢,这些钝刀也不会凭空消失。它们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他的心脏周围生长,蔓延,层层叠叠以血肉为养分,一辈子根深蒂固,修剪不完。
我能够做的,就是给他多佩戴一层盔甲,好让他面对这些晃动的刀柄时不再感到大难临头,无所适从。
“是那种很简单的婚礼,不摆酒,也不请那么多宾客,就只叫上我哥还有你的弟弟作为见证人来,你觉得可以吗?”
宋恒焉没有立即回答。他放好了水,抱起我的动作像在抱一件易碎物品,把我缓慢地放进浴缸里。整个过程里,我都能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体力没有那么差。就算再来几轮,他也还是会有余力。他发抖是因为他不敢相信,他以为他的幸福早就濒临最大值了,结果这幸福又不由分说地在他面前翻上几番。未免太走运了,他尽可能克制着激动开口,“可以的。”
浴缸很大,他坐进来也丝毫不会拥挤。宋恒焉握住了我的脚踝,语气是征询的语气,目光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可以再来一次吗?”
“呃……”
“真的就再来一次。”宋恒焉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既有恳切,又有少许前所未有的、几近恃宠而骄的得意。“好不好?”
他明知道的,只要他对我摆出这副神色,我就绝对不可能说“不”。
上帝又在一片白光里对我微笑挥手了。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急着离开。上帝很慷慨,既然我这一辈子做的基本都是好事,那他可以看在这份上满足我一个心愿。“周难知,天使的名号可是很珍贵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永久性的。你想要吗?”
我摇摇头,我要的不是这个。天堂里随处可见都是顶着天使名号的人,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难知?”
宋恒焉不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过去,而是秘密地在这阵静谧里与上帝完成了交易。但我不认为这个隐瞒有多不公平,毕竟宋恒焉喜欢我那么多年,我也是很后面才知道。
我撑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亲,筋疲力尽地躺了回去,“晚安。”
宋恒焉松了口气,看来我还清醒,不需要把家庭医生喊过来检查了。他伸手搂住我的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抱得更紧。到了下个周末,我和他就会举办一场正式的婚礼,这次双方都心甘情愿,不含带半点强迫或无奈的性质。他又要怀疑这是梦了,可是梦怎么会这么逼真呢?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的体温,我微弱的信息素香气,它们总不能如此心照不宣,共同为他创办如此真切的骗局。所以这一切都该是真的了,宋恒焉如释重负地放下心来,将脑袋依偎在我的胸前,沉沉睡去。
他绝对不会知道的,我在上帝递来的、只能填写一个心愿的空白表格上写了什么:
下辈子,也请务必让我遇到宋恒焉,且保有这一世的记忆。这样,当我在车站再次看到满身伤痕、又累又饿、对这世间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一心想通过死亡来终结一切的宋恒焉时,比起天真地、一无所知地将不具有慰藉作用的面包递过去
我会选择先俯身抱住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