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侧头,目光瞄了下身后之人:“你们?议事,我来做什么?”

今日是有特殊情况,不过她在?这里花了一下午,要忙的都忙完了。

男人捏了捏她的指尖,随意道:“来看看书,亦或者到内间软榻小憩也?可。”

裴莺觉得这人疯了,只是前方是桌案,后方退路已堵,她被他困于方寸之间,手也?被握着,只有右手尚且自由,侧身推人也?不方便:“不妥,这成何体统?你那些部下肯定?有意见。”

“管他们?作甚?”霍霆山笑?道:“不过夫人猜错了,经此一遭,他们?都相?当乐意夫人在?此旁听。”

裴莺是不乐意的,她另外想了个?理由:“那我有意见,在?这里我不自在?。”

今日这人将百炼钢分发下去后,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里,她总不时察觉到灼热的目光偷偷看过来。

看她就?跟看某种珍稀动?物似的,恨不得将她供起来,弄得她不自在?极了。

几份册子,她愣是誊抄了一个?下午才抄完。

霍霆山握着她的左手,粗粝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她的掌心?,“那夫人不必每次都到场,三次来一回?。”

手心?痒痒的,裴莺缩了缩手,但没?能抽回?,“你让我旁听做什么?方才我驳了铁索连舟的提议,只是因着我恰好知晓这样的先?例失败了,并非我真懂行?军打仗,我在?此旁听也?帮不了你们?。”

“并非想让夫人帮我。百炼钢是夫人之功,我不屑于做冒认领功之事,他们?敬仰的对象该是你,让他们?当面谢过与感激夫人岂不直接?”这人给了如此答复。

裴莺皱了皱眉,莫名觉得他没?说实话,她做过的何止百炼钢一事,且今日武将们?谢也?谢过了,何须她三番五次继续前来书房:“霍霆山,你最好给我说实话。说了我还能考虑考虑,不说就?真没?得商量。”

男人沉默了。

裴莺也?不催他,用右手试图再次掰开腰上?的长臂。

试了下,依旧没?弄开。

这人力气大?得很,他不想松手,那手就?和铸了铁似的。

“今日你在?书房从头至尾旁听全程,想来很清楚魏益州有三个?嫡子。”霍霆山这时开口。

裴莺停下动?作,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起魏益州,但还是嗯的应了声。

他继续道:“魏益州与他的夫人是少年夫妻,他夫人是个?身体康健的,因此这三个?嫡子皆由她所生。换句话说,魏大?魏二魏三,这三人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

只要是妻室的子嗣,就?是嫡系,不管是元配还是续弦。

裴莺若有所思。

霍霆山:“或许夫人不知晓,魏益州弄出鱼腹丹书和篝火狐鸣为自己造势之前,其实放出过一些传言。他曾对外声称自己一母同出的三子关系非常好,是真真正正的一脉同气。凡长兄之需,底下两个?弟弟竭尽全力满足;凡弟弟所求,兄长无有不应。最初那时甚至还放言,三兄弟并无各自的部下阵营,因为彼此亲密无间,无分营之必要。”

说到最后,霍霆山笑?了声,满满的嘲讽:“但事实上?,魏氏兄弟并不如传言那般不分你我,当初扬言的‘无各自部下阵营’,后面不过是笑话一场。他们一母同胞,不论之前如何的兄友弟恭,如何的情深潭水,还不是该反目就?反目,甚至魏大?与魏二,最后多半都死于魏三之手。”

裴莺并不蠢笨之人,他此时在?谈魏家,却又不是在?谈魏家。

“霍霆山,不一样的,他们?有利益冲突才会如此。”裴莺低声道。

兄弟之间本就?存在?竞争关系,一母同胞其实也?一样,因为竞争的根本是有利益冲突。

她觉得他想得太远了,且不说她和明霁知章他们没利益冲突,也?且不说兄弟二人对她很是恭敬。

单论霍霆山这个?当爹的,只要他一日还在?,底下两个?儿子绝对不敢肆意妄为。

男人往前倾了少许,吻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声音也?压得很低:“确实不一样。但夫人,自古人心?易变,昔日与今时的恭敬,不代表未来会依旧如此。哪怕我心?知概率不高,却仍不住去想那万一。”

裴莺抿了抿唇。

权利是个?好东西,它是一把最锋利的剑,能杀人于无形。

然而裴莺心?里很清楚,驾驭这把剑的人必须足够心?狠和果决,优柔寡断只会让周围的人逐渐蠢蠢欲动?,生出想要夺剑和取而代之的心?。

她连个?死人都怕,某些方面的心?理素质远远落后于古人。

更罔论她生在?红旗下,长于象牙塔的校园中,毕业后干的也?是教书育人的活儿,裴莺很有自知之明,她是真干不来那种兵不见血杀人的事。

再说,那不是干一两回?,而是日日都得心?思缜密,接连转轴个?不停的。

落错一子,说不准就?满盘皆输了。

裴莺思索片刻,“霍霆山,你不怕弄巧成拙吗?”

这人考虑颇多,她明白那些都是建立在?他没?了的基础上?。

但她一个?半路出家的“古人”,哪比得上?土生土长的,更别说明霁自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心?性和手段远非她能比。

到时因为此事挑起争端,反而不妙。

霍霆山眉心?微不可见一皱,许久未说话。

裴莺微叹着说:“你不是说要与我一同长命百岁吗?怎的忽然考虑起那些。”

“是要一起到百年。”他这话倒是接得很快。

裴莺哭笑?不得:“那你还说那些做什么。”

男人故意用冒了新胡茬的下颚蹭了一下她脸颊:“说不得?”

裴莺:“……”

“夫人每五回?来一趟书房。”霍霆山重新调整了频率。

裴莺稍怔,没?想到他还没?放弃。

他捏着她的指尖,在?裴莺看不见的角度里,男人狭长的眸深如寒潭,不可见底,但他语气却甚是随意:“你就?当我疑心?病犯了吧。”